话没说清楚,那人已窜到前面来,毫不客气地冲着黛玉脸上打量一番,才笑道:“果然是瑶琳县主。你这可是少见哪!”
黛玉心道,这里是北王府,谁敢在此放肆?一抬眼见竟是熟人,就是那南安郡王的小世子霍子安。她虽为了湘云之事,和这人颇是厮混了一两个月,但如今是本色打扮,以这个身份而言,和他不过一面之缘。于是不假辞色,只微一蹲身道:“原来是世子爷。”
谁知那霍小世子立刻激动起来,盯着她道:“你果然认得我?我们以前很熟,是不是?”
黛玉淡淡一笑道:“我和世子爷只见过一面,还是在大街上,何谈很熟?世子一定是记错了。”
像这种王府花会之类,虽然请的男宾女宾都有,但招待还是分开的。黛玉不再理会那霍子安,自己扶着紫鹃二人往前走去,自有人引着她们到聚会的厅上。至于霍子安在后面又抻着脖子叫了些什么,她也懒得去听。
黛玉一路走一路打量这座王府,见中路上三座正殿,俱是绿琉璃瓦顶,檐柱是朱红、青绿饰色,规制也只比皇宫略低了些有限的,真是好一派堂皇气象。那引路之人带着她拐了个弯,就到了西路花厅。
厅上已是坐得满满的一屋子人,一个个霓裳羽衣,环佩叮咚,莺声燕语响成一片,不时飘过来一阵阵香风。黛玉初次见到这种情景,也不觉得紧张,倒被那脂粉味儿熏得忽然想打喷嚏,忙用手揉了揉鼻子,却悄悄露出个笑容来。
她想这些闺阁少女,或是朝廷命妇,能来赴会的有多少是真心和人交往?无非是为了求个好婚姻,好前程,便要满面堆笑,巴结逢迎,在这脂粉队中何尝没有分个三六九等呢?与此相比,倒是自己这个光杆县主,又无欲无求的来得自在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见厅上正位坐着位华服贵妇,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形貌端庄,举止娴雅,知道就是本府主人,北静郡王的正妃了,便随着那仆从上前见礼。正低着头,只听上面一个妩媚的嗓音道:“瑶琳县主真是稀客。我一直想见你,只恨无缘。快过来坐着,我们好好说一说话儿!”
黛玉闻言还想推辞,旁边的女宾却都凑趣过来,纷纷的只道什么“正是呢,这还是头一回见瑶琳县主露面”“王妃这面子可就大了,我们都比不得”“看县主这身气派,倒像王妃的亲生姊妹”云云,一边嘈着一边将她推上去坐了。
黛玉见状也没奈何,只得端端正正在王妃身旁椅上落座。王妃却热络得很,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黛玉因想既然已经来了,不可得罪了人,反生事端,便说自己之前久病未愈,所以未来赴会。
王妃见她形容娇弱,倒像有些不足之症似的,也不以为奇,只吩咐道:“将那红参拿几棵出来,要新的那一批,赶晚给县主带回去。”转头对黛玉笑道,“也不知你吃着什么药,别的总不敢给,那参却是高丽国进贡的,又不似别的参燥热,最滋补阴气。咱们姐妹初见,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你回去随便吃罢。”
黛玉听了,连声称谢,心道自己带来的礼品不过寻常之物,料想王府之人经多见广的,也不会挑这个理,哪想得到他家如此豪阔!回想当初在贾府中所见,那时就觉得富贵得不得了了,今日进了这王府,才知道什么叫天壤之别,真是叫人意气顿消,连攀比之心都没有了。
王妃见黛玉总是低着头自己笑,却不多话,也不知她是拘谨,还是本来就文静,便给她一一介绍在场众位贵女命妇。黛玉听了,方知除去王妃之外,自己品级已是最高的,也难怪那些莺莺燕燕们都上赶着来向自己赔笑。
一时之间,被那些香喷喷的女人凑得近了,鼻子便又痒起来。她想总不能一直如此,便笑道:“适才我来时,见花厅外面的园子里已经是花团锦簇,好不风光热闹。大好光景,我们却坐在这屋子里,没的气闷,姐姐这个做主人的领我们去赏一赏可好?”
“正是呢!”王妃笑道,“我们这些人,坐在屋子里唠惯了,瑶琳还是小姑娘呢,哪有个不气闷的!我们这就同去逛逛。”
主人既发了话,众女哪有异议,一片嗡嗡声中已拥出了花厅,三三两两在园中闲逛。
北王府这片园林造得的确精妙雅致,山石高低错落间围了片小小的水面,一侧有九曲桥连接两岸亭廊。树木花草俱种在栏杆边上,赏起来又近便又闲适,当真是一步一景。
黛玉陪着王妃走了半圈,王妃便说“久不出来了,逛逛便腿疼”,着人扶着在山上凉亭中坐了,又笑对黛玉道:“你逛你的去,没的陪我在这里,扰了你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