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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相较人类更高维的生物间的竞争、捕食、进化行为,就像智人用石片切割猎物的皮肉,苏西同位体们便是它们挑选的最锋利最顺手的石片。

实验室对实验观测到的结果很满意,他们迫不及待要做更多更进一步的实验了。

但过去之人不这么觉得。

“实验室观测低维世界的方式,是通过植入我们大脑中芯片能跨世界的微弱信号联系接收从同位体那传回来的记忆信息。处于低维世界的同位体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获得的记忆也不完善,她们以为自己兴许是重生、穿越,越发谨慎小心地守护拥有的东西。但个人的力量怎么抵得过世界的推力,她们总是会遇见糟糕的一天……”

过去之人眼神恍惚着,毫无焦距地定格在空中,“仅凭人脑没办法完善处理无数同位体的记忆信息,实验室便设计出了辅助处理的智能程序,我在其中起到类似读卡器、中转站的作用……但我还是会读到她们的记忆……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住一轮又一轮的记忆洗礼。”

“我想终止这无止境的轮回,而实验室不会允许我关停观测仪器,不过他们也不会阻止我进入低维世界之内为他们的研究增添更多实验数据,所以我就进来了,我与同位体间的高相似度让我反被世界判定为擅闯入境的同位体”,过去之人按着轮椅扶手左右转着摸了摸,苏西的眼神落在她的条纹病号服上,“于是和蓝鸟一样,我被定格在这个瞬间的状态,可以穿梭在世界之间,却永远不能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世界,只有在强观测状态下才能暂时拥有实体接触到这个世界。”

“借同位体同化效应,和被实验室植入脑中的芯片,我回收了几乎每一个世界的分意识。早在那个时候,我就扼杀掉她们的独立意识,之后你所接触到的同位体,都是以我为主脑操控下的人偶。死人不会再死一次,所以才说你没有杀死任何人。”

“就和实验室一样?”,苏西问她。

过去之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略走神一瞬,给出肯定的答复,“是的,和你了解的实验室一样”,她的笑容更浮于表面了,“因为他们拿到的技术资料都是我丢进那个世界的。”

苏西怔住了,眉毛不自觉皱成一团,再次向过去之人确认,“是你把那些间接导致…那个世界的同位体悲剧遭遇的资料交给实验室的?”

“不是交给,我只是把那些资料随机丢进世界,找到资料的人在那个世界建立了新的实验室”,过去之人空洞的眼睛里带着某些坏掉的东西,“反正世界线收束总会让实验室出现在世上,反正她总会遇到糟糕的失去一切的一天,为什么我不直接让实验室成为她糟糕一天的罪魁祸首,从一开始就建立起她对实验室不可逆转的仇恨呢?”

“什么意思?”,苏西抓住关键,“你对一个本没有遭遇悲剧的同位体下了手?你成为了酿造你所遭遇的悲剧的幕后推手?你对你自己做这些有什么意义——等等,不会是你那个时候还没有回收她的意识——”

苏西说不下去了,她与过去之人对视,却从那双浅棕色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愉悦正面的情绪。她感到很悲哀,昔日的受害者成为今日的加害者这种事本就很悲哀了,一想到某种意义上而言,过去之人加害的对象就是过去的她自己,胸腔都在发凉。

她闭上酸涩的眼睛,捏了捏鼻梁,“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做这种事?”

过去之人仰起头,手指从下巴滑到脖颈,无意识地掐握,“大概,就是想看看,如果前提不一样的话,‘我’能做到什么。”

“我回收了几乎所有的同位体们的记忆,从她们的记忆里,我认识到我永远没办法停止这场低维平行世界进化赛。即使是我让所有同位体都停下不再使用能力,事情也只会发展到更糟的地步,本身不完善的低维世界在失去进化的机会后,反而开始自行崩解。它们无法长久被固化在这种状态,实验室把它们从本源世界的黑匣子里定格取出来,就像强迫一条鱼离开赖以生存的水源,而我又阻止了它们进化成陆生动物的机缘。”

苏西瞪大眼睛,听过去之人继续讲述。

“要么,所有低维平行世界就这么互不伤害、互不抢夺、公平的同生共死,要么,就让所有平行世界共同供养其中一个世界,只有这样,部分完善的小世界才能勉强摆脱实验室的控制固定,独立运转存在。”

她明白了过去之人的意思,用力地用手捂住不□□露出惊惧之色的眼睛,“你在挑选会得到供养、最终被保留下来的世界……但是哪个世界该保留下来,又有哪些世界该成为牺牲品……”,她近乎呢喃,“你真厉害……能下定决心去做这种残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