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叫做六眼,能看清很多东西。”五条悟朝着年轻人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展示了下那双闪烁着钻石般火彩的蓝色瞳孔:“所以刚在海里见到以利亚的时候就发现了哦。”
“以利亚酱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团被禁锢在人形外壳里的软绵绵白色糯米滋。”白发男人就像是捏肉垫似的捏了捏学生的手掌,仔细琢磨着那柔韧的触感:“不过这具人类的身体竟然都是由异常模拟出来的……”
“真是不得了呀,居然连我都骗了过去。”他有些烦恼似地歪了歪头:“这下如果想要帮以利亚定下束缚就得再多花点心思了。”
“不过别担心啦,不会很麻烦——嗯?怎么这副表情?”
五条悟发现年轻人正用一种颤抖的、湿润的、悲哀又惹人爱怜的眼神望着他,简直就像是一副随时都要崩溃哭出来的模样。那过于单薄的嘴唇在轻轻地发抖,隐隐露出了其下光洁的牙齿,仿佛那是世间最薄弱不过的牢笼,伴随着每一次磕碰,就会从中飞出汲取了对方一切鲜活气息的鸟。
看起来好可怜,他想,啊,就像是在暴雨中走丢的小狗狗突然发现了一扇尚未紧闭的门一样。要是正常状态的五条悟可能会生气,会心软,甚至会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现在的他只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对方那种将自己视为救赎般的神态,简直完美迎合了他此时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保护欲与控制欲。
——这样可不太好。
他伸手将年轻人拥入怀里,轻轻拍抚着对方的肩背,不动声色地用手掌丈量着那段非常适合掐在手心里的脆弱后颈:“好啦,好啦……老师原谅你了,但是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告诉老师哦,以利亚可以做到么?”
——但是怎么办,他现在只想看见更多。
他一字一句地强调:“是所,有,事哦。”
年轻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心底的恶念,他还在迟疑着是否要伸手回抱。他已经走了太远的路,身上落满了几乎要将他冻僵的冰雪,以至于被人推到火炉前都会被那怡人的温度吓得就要跳起来,于近乎灼伤他的温暖幻痛中惶恐地发抖。
独属于人类的体温与触感真得令以利亚发起抖来了。由于幼年的经历所致,他一向有些轻微的皮肤饥渴症。被拥抱,被触碰,被安慰,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令他心生隐秘欢喜的同时,又让他茫然无措地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反应才会更加符合人类的社交礼仪。
——虽然他还没有意识到,现下的情况根本不是社交礼仪所能解释的。
“……我不知道。”
最后他也只是无措地小声嗫嚅着,试探着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在他背上拍抚着的手微微一顿,但是以利亚浑然不觉这其中意味着的危险性,他还在那因被人垂怜而涌起的冲动下,艰难尝试着将自己彻底剖开来给人看。
“……我总是很害怕,我永远不敢去赌……对不起,我只是个恶心的胆小鬼……”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这听起来是如此的卑鄙无耻,特别是在对方率先给予他的善意与宽恕的对比下,简直要令他无地自容。
他只得颠三倒四地道着歉。
以利亚米哈伊洛维奇斯米尔诺夫,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家伙,一个懦夫。
他总是低着头。
他的声音被刻意控制得温吞柔和,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通过无数遍斟酌后才慢慢挤出来似的,这也让他看起来足够的温驯,足够的无害,以至于完全不符合社会对像他这样的成年男性的角色赋予。
以利亚最不擅长的事就是迎合别人的期许,命运并不垂怜于他,喜爱残酷地玩弄他,让他确认自己只是个废物,总会搞砸一切。偏偏他又格外渴望着来自外界的支撑,渴望到将其视为继续活下去的全部动力。这些隐秘而矛盾的卑劣心思让他痛苦不堪,以至于他干脆率先将自己贬为了尘埃。
——如果我承认了我的卑劣,正视了我的胆怯,直面了我的无能,我是在泥土里蠕动着的、最卑贱低微的蛆虫……如果我甘愿跪下来祈求世人的鄙夷与唾弃,那么命运是否会对我稍微怜悯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