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的瞳孔涣散着,无意识地抓紧了另一个人的衣领。直到现在,那些模糊的、胀大的、青白的死者面孔还时不时在他眼前浮现,就像是一大群闪烁着磷光的鱼群,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凑上前来亲吻他的脸颊,这差点令他分不清他身处的究竟是水汽弥漫的温暖浴室,还是那片吞噬了他的、绝望的深渊。
他的自我意识差点就这么溺毙在那片无尽的恐惧之海中了。
【想点美妙的东西,以利亚,】谢切诺夫教授捧住了他的头颅,用悲伤的铁蓝色眼睛凝望着他空洞的双眼:【不要让自己就这么沉下去……勇敢点,我的孩子,你必须要保持你的勇气。】
——花,清晨的太阳,香脆面包中融化的黄油,飞驰而过的火车,高大教堂盔式圆顶上的初雪,松林里上窜下跳的红松鼠……还有一个人在他的背脊上一遍遍轻拍着,是一个同类予以另一个同类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以利亚就像是终于呼吸到了世间第一口空气,虚脱地将脸重新埋进了了年长者的怀里,沉默了良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五条悟注视着重新蜷回沙发上的学生,任由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弄脏了宿舍的地板。对方已经换了身睡衣,头上也被他扔了条干净柔软的毛巾,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苍白的脸上,一缕缕地往下渗水,就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草一样。
在六眼的视线范围内,白色不明物在人形的禁锢中缓缓蠕动着,显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懒散,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那几乎要涨破人类身躯的骇人趋势来。
——不详的预感。
心跳变缓,体温恢复,呼吸柔和。对方似乎已从刚才的惊恐发作中恢复了常态,但那份在他所无法触及的角落里不详地蔓延滋长着的苦痛,就像是一张细密的网,无形地笼罩住了他的学生……一如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五条悟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点也不。
——如果刚才那些东西真得涨破了由人类意识构成的束缚,又会发生些什么?
——他会死么?
“以利亚酱,要不要和老师签订一个束缚?”
五条悟蹲了下来,与沙发上的以利亚保持了视线平齐:“本来就约定过的吧?只要以利亚愿意帮老师的忙,老师就会帮你寻找方法控制住你体内的“异常”……不如在这个基础上签订下束缚好了。”
“我可以利用术式「无下限」隔离“异常”与你的身体……唔,该怎么解释呢?”
无视了眼睛微微睁大的学生,五条悟撑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就像是在准备烤蛋糕的时候往模具里铺上一层锡纸,这样蛋糕液就不会弄脏模具啦。”
他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那么同理可得,只要在你的身体里贴上一层术式,以利亚酱就可以当一个普通人,再也不用做那些可怕的噩梦——听起来是不是很棒?”
如果以利亚真的再也无法使用“异常”的力量,那么对方就会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他这张底牌也会彻底变成一张废牌。
……但是那又如何?这孩子现在是他的学生,他可不会像那群恶心的烂橘子一样,把什么见鬼的命运交由一个孩子背负。
五条悟的神情冷静异常。
——只不过是一切回归原轨罢了,这就是身为最强的自信。
“……不。”
一个声音压抑地、低低地响了起来。
“欸?再考虑一下嘛,老师可是有八成的把握哦。”在眼罩的遮掩下,五条悟慢慢挑高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