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不到一个月,依然沿用从前的年号。
林燃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手指虚握着扶手,俯视下方,玩味不羁的目光让朝臣们不禁想起从前,当着先帝的面,这位祖宗无礼地称呼他们为“老东西”“老混蛋”,心都提起来了。
林燃的外祖父,太师冯辞见无人行礼,率先上前,高声呼道:“万岁!”
皇后一派的臣子反应过来,紧跟其后,行跪拜大礼,齐声同呼万岁。
大势所迫,其余人慢了一步,不情不愿地做出同样的姿态,对着林燃俯首称臣。
林燃抬手,撩拨一下眼前的免冠,这东西沉得很,勒得他脸上伤口疼。随手解开绳子,将金冠丢到了脚边,脱掉外面最粗糙的礼服,也丢在台阶下面。他的目光扫视下方依然腰背挺直,没有俯身行礼的两个老人。
“你们两个老东西,看来不愿做朕的朝臣啊。”
原本安静的大殿,似乎变得更加寂静了。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声,控制住手脚,不敢做出丁点小动作,等待着新帝开口。
林燃声音中带着笑意:“朕也不勉强你们,趁早告老,还有谁,要是想一起走,也都呈疏奏上来,朕一律准了。”
其中一位脾气,看到林燃还像以前一样口无遮拦,顿时觉得大燕无望,眼前一片漆黑,亡国危在旦夕,气得跳脚,指着林燃直骂:“竖子小儿,你就是这样为君的?可怜先帝兢兢业业,竟生了你这么个混蛋!”
林燃脸色一变:“人都是死的吗?不快制住他,拖出去,拖出去!乱棍打死!别再让朕看到他!”
冯辞和那位大人有些交情,也知道这个外孙是什么德行,连忙站出来说情:“陛下才刚继位,不宜见血,徐大人年迈,头脑不清醒,陛下革去他的官职,也就罢了。”
外祖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林燃怒意不减,不情愿道:“都聋了吗?没听到冯大人的话吗?”
徐大人被侍卫拖出了朝殿。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他们看着前方衣衫松垮,将朝冠掷于脚边,脸上的蝴蝶纹路变成可怖伤疤的少年,终于意识到,他们的新君,是一个毫无畏惧之心的暴君。
朝殿里又安静下来。
林燃用手指抿了抿嘴唇,笑着说:“父皇的案子,是刑部和太尉府一起查办的?”
被点到名的两位大人浑身一战,并列向前:“回陛下,正是。”
“父皇在安泰宫遇刺,朕看这件事和安泰宫脱不了干系。至于魔教那里,洛辰明早就走了,哪可能在宫中逗留?何必费这个功夫对付魔教,朕看凶手就是安泰宫贤太妃。”
刑部尚书和太尉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可没有太师在背后撑腰,能逃过杖毙,默默领了旨意,退回原处。
林燃打了个哈欠:“时候差不多,退朝吧。”
说完他站起来,离开了朝殿。
后面的宦官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脚步轻得一点都听不到。
林燃从康宁宫搬到了承平殿,伺候他的人也换了一批。
回来之后,他就进了书房,喊了个人进来研墨,提笔作画。
侍候在一旁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宫女,年纪与林燃相仿。
她没见过林燃将他人性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样子,对这个年轻的皇帝充满了好奇,偷偷打量林燃,目光在他左侧脸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
“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林燃说。
宫女有些害怕,声音发颤,“奴婢能侍候陛下,已是幸事,陛下就算真的挖下奴婢的眼睛,奴婢也唯有感谢陛下的恩赐。”
“你不怕我?”林燃来了一丝兴味,“你可懂画?”
“略懂一二。”
“那好,你过来看看,朕画得如何?”林燃延续从前的风格,画完最后一笔,拿过玉玺来,按下印泥,在左下角的空白处留下印章。
他并不在意那个宫女懂不懂画,随便她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把这些盖着大印的字画弄出宫去,卖个好价钱,就足够了。
宫女细细观摩:“陛下的画……奴婢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吗。”
“陛下是否作过一幅画,画的正是宫内的景色,右侧有两个年轻男子,一人着红,一人着青,并肩而立,十分相得益彰。这两副画里的景致虽不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其他画作里没有的。”
林燃有些意外,那是洛辰明离开之后他画的,那天傍晚他们一起在康宁宫外赏景的画面。
他声音稍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烟。”
“有件事情朕需要你去做,你不必紧张,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林燃随意地说,“如果有人进宫找朕,你就带他去康宁宫,朕在那里给他留了东西。你告诉他,朕向来不喜欢占人便宜,东西还他,从此一笔勾销,再无亏欠。”
云烟大着胆子问:“您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呢?”
林燃笑着说:“朕是怕他来得太晚,朕早已把他抛在脑后了。”
……
洛辰明这几天过得不太好。
宫里不少人见过他的样貌,先帝驾崩后,到处都是抓捕他的榜示。魔教的势力在漠北,仅凭中原那些人,不足以对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