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十九年夏,京城,皇宫,承平殿侧殿。
“陛下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谈,您请坐下来喝杯茶,稍等一会儿。”身着赭色宫装的男子引着一位年轻人进来,言语平和,态度和蔼。
高彦是景正皇帝的贴身太监,不必对每个人都恭恭敬敬,面对眼前这人,他却不敢无礼。
眼前这个男人,虽说也没有一官半职,看起来与那些游手好闲的王孙公子没有两样,却不是个好惹的。
他武功高强,在江湖上颇具势力,连陛下都听说过。又气势夺人,鹰视狼顾,丝毫没有对天家的畏惧,偏偏视富贵权势如浮云,半点牵挂都没有,具有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的条件。
别管地位多尊贵,在这位魔教教主面前,都是可以随手捏死的蝼蚁。
高彦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心思通透,这点识人之能还是有的。
被宫人忌惮颇深的洛辰明早就习惯了周围人对他的恐惧,毫无自觉,随口说道:“公公客气了。”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环顾四处,打量这间宫殿。
虽说只是偏殿,也是豪华异常。宫里好东西就是多,撇去书画瓷器等装饰,就说这糊窗子的窗纱,放在外面都是极难买到的浮锦纱,远看犹如阳光下金水流动,轻薄透气,宫殿内光线明亮。
这还只是夏日,等到了冬天,这纱就不能用了,还得换成防风保暖的窗纱。
洛辰明坐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这茶果然也不错。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了不少精品,现在他见识到的东西,已经能算顶尖了。
真有钱啊。
如果能带几件送给他,他应该会喜欢吧?
“高公公。”洛辰明心思一转,对高彦的态度亲切起来,“洛某一介草莽,对宫里不熟悉,等一会儿见到皇帝,还请高公公多提点着。”
高彦赔笑:“好说,好说。”
洛辰明放下茶杯,欲言又止。
高彦知道,皇爷知道这个人,仅限于听说过他的大名,闲谈时偶尔提起过一两次,从未宣召此人入宫。他能坐在这里,是自己主动求来的。
想见陛下的人很多,都是有所求。这位魔教之主也不能免俗,看他这幅模样,想来是要漏个口风,跟自己打听了。
果不其然,洛辰明皱眉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个教坊司,虽说不是权贵难以进入,洛某手上倒是有些闲钱,无聊时去过几次。”
高彦了然,这位年轻的魔教掌权者,竟是为情所困。
这些江湖人傲慢地很,仗着一身蛮力,给朝廷添了许多麻烦,言语间也颇为放肆。
教坊司隶属礼部,名下有乐师与歌女,也是官员们平日行乐之所,只是规格比普通的花楼高,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
洛辰明提起教坊司,肯定是看上了某位女子,才舍下一身傲气,甘愿为陛下俯首称臣。
“要是一般的花楼也就算了,偏偏是在那里。他又身份特殊,我舍下全身家当,也没法将人赎出来,只能进宫来打听打听。”洛辰明叹了口气,悠悠道:“我也知道,教坊司中的人,多是罪臣子女。我打听许久,不曾问出来他的身世,那边的主事听说我要赎人,直接把他给藏起来了,如今连面都见不着。”
高彦脸上含笑,默不作声地听着,不发一言。
洛辰明知道,这些话就已经足够了。再讲下去,暴露了那少年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对他们都没有好处,“依公公看,我该怎么办才好?”
高彦可不敢对置喙这种事情,他笑着说:“这倒是前所未有,没有先例可鉴,一切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洛辰明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位公公行贿,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像是巡逻的禁军。他听觉比常人敏锐,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
那人在门口停下,趾高气昂道:“里面有人?又是哪个老头子?”
少年的声线柔和,与其中的肆意傲慢截然不同,骄矜至极,一点都没有对皇宫肃穆威严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