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好棋盘，梁俊转头看向李秀才道：“李兄，你来与张老板对弈一局？”

李秀才站在一旁也不看他，眼睛往街道上瞧，嘴上道：“不了不了，张秃子不是我的对手。”

像是在等什么人。

张秃子气道：“胡说八道，你与我棋力相当，如何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李秀才也不搭理他，伸着脑袋往外瞧，口中喃喃自语：“怎么还没来？”

梁俊问道：“谁还没来？”

张秃子冷声讥讽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他那个醉花楼的相好的。”

当下就要说那日开业，李秀才在醉花楼的糗事。

李秀才脸色微红，赶忙道：“别胡说，当着殷兄的面坏我清白，我哪里是等什么相好乃是等大壮姑娘，她那日在咱们这放了一个月的蛋钱，我给她便宜些。她每日里来拿三个，有时早上来，有时晚些来，却从未超过正午，怎么今日却没有来？”

一提起大壮，梁俊倒是回过神。

自打那日之后，自己再没见过她，倒是有些想这憨厚壮实的姑娘。

张秃子道：“怎么，你现在一箱一箱的咸蛋往外面拉，还挂念着人家大壮姑娘那点蛋钱？”

这些日子以来，大壮每日来此拿蛋，张秃子的店就在旁边，一来二去也对这个说话耿直，性子憨厚的壮姑娘十分喜爱。

听到李秀才提起，忍不住讥讽两句。

李秀才道：“你这秃子，活该一世无财。”

他嘴上自然也不客气，道：“咱们开门做生意，长安外的这些大人们虽然要的多，可又不是一直在长安不走。他们若是走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忙活？这是外财，靠不住的。说到底还要靠着周围四邻，和咱们长安父老的支持，咱们这咸蛋店才能长久。”

笑着看梁俊道：“殷兄，您说我说的在理吧。”

梁俊连连点头，笑道：“是，是，为商之道，确实如此。”

得了梁俊的夸赞，李秀才笑意更浓，摇头晃脑道：“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张秃子虽然听不懂李秀才的掉书袋，却也知道是瞧不起自己。

刚想说话，又见几个仆从前来，冲着李秀才行礼，问太子殿下的咸蛋店是不是这里。

李秀才闻言，眉开眼笑，知道大生意来了，赶紧请人进来。

午日里的长安，尤其是这秋日的西市，虽然喧闹，却让梁俊分外的安心。

张秃子连输三局，找了个理由走了。

梁俊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咸蛋店门口的拐角处，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暖洋洋，倒是有些困意。

闭上眼，将李秀才的论语盖在脸上，听着耳边的喧哗，梁俊有一种隐于市的安宁。

朝堂的纷争、穿越者的迷雾、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他甚至在想，若是能够一直如此，那该有多少。

一个在现代最危险的海域，整日提心吊胆，枪林弹雨活下来的人，转眼之间，来到千年之外的古代。

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一个没什么本事靠着出苦力生活的平头百姓。

日出而作，日落而休，闲暇时分躺在喧闹的既是角落，晒着太阳打着盹。

该是何等的幸福？

胡思乱想，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

梁俊隐约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

“安宁么？”

梁俊没有睁开眼，轻声喃喃问了一嘴。

那人没有说话，身子动了动。

梁俊掀开书本，睁开眼，见身边站着一个汉子。

这汉子穿着粗布衣衫，衣衫上补丁叠着补丁。

见梁俊醒来，原本有些苦闷的脸露出欢喜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虽然真诚，却有些夸张。

“你是？”

那汉子装着胆子伸手比划，嘴巴里咿咿呀呀说这话，显然是一个哑巴。

若是别人，可能听不懂什么意思。

梁俊虽然没学过哑语，但前世在亚丁湾的时候，说什么话的人没见过？哪国的肉票没绑过？

双方言语不通的时候，便要学哑巴打手势。

时间一长，梁俊却自学成才，只是看神情和眼神，就能猜对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这哑巴显然是在问，旁边的店是不是卖咸蛋的。

梁俊点了点头，笑道：“能听到么？”

他可不会傻到对着哑巴打手势，毕竟人家只是哑巴，并不是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