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之后,陈家男主人被抬着回了家,第三次赶来为他接骨的接骨大夫对陈家男主人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和由衷的敬佩。
辛弃疾听着听着,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嘴里嚼着鸡腿肉和羊脂韭饼,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灯火笼罩之下,整条商业街都像是泛着一层桔红色的光一般,远远望去宛若天上人间,身处其中,叫人沉醉。
人们有的是欢声笑语,有的是欢乐无边,仿佛没有哀愁、没有哭闹,仿佛千百年间仁人志士们追求的一切就在这里。
耳边是喧闹声,是欢笑声,是叫卖声,是烟花爆竹之声。
是丈夫对妻子的和声细语,是妻子对孩子的温柔嘱咐。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真好啊。
有那么一瞬间,辛弃疾想着若是能永久停留在这一刻,这人生该多么幸福?多么美好?
旋即,富有烟火气和人情味儿的笑容从辛弃疾脸上敛去。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幻梦罢了,是一个真实的可以触碰的幻梦。
他不是和平使者,他是战争代言人,他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战争的刀剑悬在临安城头上,可是这座城内的人们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般,还在按部就班的欢庆。
这样真的快乐吗?
这转瞬即逝的深情人间真的快乐吗?
辛弃疾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大口吃喝,和护卫们一起把手中东西吃完,鲜美的鱼汤喝完。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了摊主身边掏出了钱袋,用刚学会不久的蹩脚的南音向摊主询问价格。
“五文钱一碗鲜鱼汤,一共六碗,合计共三十文钱。”
摊主笑容可掬,微微前倾身子,笑吟吟的看着辛弃疾。
辛弃疾于是掏出了一把铜钱,也没细数,就塞到了摊主手里。
“鱼汤很好喝,多的你就留着吧。”
说着,辛弃疾转身就走。
摊主有些惊讶,看着手中满满一捧明显超过三十文钱的铜钱,忙说道:“客官,多了,真的多了。”
辛弃疾停住了身子,转过头看着满脸笑吟吟的摊主。
“咱们虽然是小生意人,但是也得讲究个一分价钱一分货,冬日里捞鱼不简单,所以四文钱的鱼汤卖了五文钱,但也就那么多了,再多,就不讲道理了。”
摊主挑出了三十文钱,然后把多余的钱递还给了辛弃疾。
辛弃疾看着店主双手奉还的铜钱,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到中年胖乎乎的摊主,感觉他看上去很面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尖酸刻薄的小人。
“给你了,留着便是,鱼汤好喝,我很高兴,这算是赏钱,不用还我了。”
摊主瞅了瞅辛弃疾,见他不似作伪,又是一副富贵样,便笑了。
“还不曾见过您这般大方的客人。”
辛弃疾笑了。
“来这儿的人都小气?”
“那也不能这样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明亮着做买卖,哪有小气的说法?都是过日子,怎么过都是过。”
摊主看着辛弃疾,问道:“您这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您是?”
“北边来的客商。”
辛弃疾笑道:“临安城里应该哪里来的人都有吧?”
“那可不,哪儿的人都有,北边明国、南边大理国、占城国,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番邦人,但凡是来了临安的,也都愿意来咱们这一条街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摊主笑呵呵的说道:“咱这摊子也在这儿开了十多年了,见的多了。”
“挺好,挺好。”
辛弃疾笑着点了点头,怀着莫名的情绪带着六个随从转身离开了。
“客官慢走,改日若有机会,再来咱这摊上喝碗鱼汤吧,不要钱。”
摊主鞠躬相送。
辛弃疾回头深深地看了这摊主一眼,朝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虽然不知道是否还会再来,也不知道再来的时候这摊子还在不在,但是不管怎么说,心情是好的,是愉快的。
人间烟火气,抚平了辛弃疾那颗莫名躁动的心。
吃饱喝足,夜色渐深,元宵灯会却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人们依然兴致盎然,人来人往之间,依旧是欢声笑语。
不只是为了美观还是为了照明,不仅街边灯柱上有灯,街边树枝上也挂满了彩灯,树上没有树叶,就像是长出来了这美妙的彩灯似的,流光溢彩,看上去别有一番韵味。
一路走过去,一支游龙队伍挥舞着亮堂堂的鱼龙灯笼喊叫着过了他身边,周围的人鼓掌欢笑,欣赏着这美妙的鱼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