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握更多情报之前,祈本里乡选择闭口不言。
倒是女人,似乎误解了祈本里乡的做法,眼泪再次落下,几乎要哭晕在丈夫的怀里,“你还是不愿答应对吗?可是妈妈真的已经没办法了啊。”
沉默寡言的丈夫深吸了口水烟,平静地看向里乡,艰难地开口继续劝说道,“爸爸知道你和乙骨家那孩子是互相喜欢的,但累的病已经拖不得了。”
“只有你嫁到山田家,他们才会会将药材给我们的,那样你弟弟的病才有可能治愈。”
“我们是一家人啊。”父亲说道,“无论发生什么,父母都要保护孩子,哥哥姐姐都要保护弟弟,哪怕拼上性命,不是吗?”
打断了父亲近乎偏执的话语的是从里屋传来的连绵不断的咳嗽声。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声,似乎都要将藏在里屋的少年全部生命燃烧殆尽了。
大量不属于祈本里乡的记忆涌来。
绫木累,他自小体弱多病被所有医生诊断活不过十八岁的弟弟。
就连呼吸,似乎都要耗尽多灾多难的少年全部力气,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痛苦。
和身体健全拥有彼此爱慕对象的‘姐姐’相比,作为弟弟,常年只能卧病在床连走路都觉得困难的累,无疑是不幸的。
但是他们是家人。
将自己浑身上下的骨与肉都献给家人,保护弱小的家人,奉献自我直至死亡,这是绫木家的家规。
绫木家中的弱小者,自然是连下床走路都感到困难的累啊。
父母已经为了累耗尽家财,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已经负债累累。
他们献祭了自己的家财与心血,将幼子的生命延续至今。
而现在,轮到已经享受了十余年快乐无忧的康健生活的‘姐姐’了。
将余生的幸福当做祭品,求取家人的健康,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无人在意的房檐边不知不觉间爬上了一只巨大的蜘蛛,它缓慢而缜密地织好了一张巨网,静静地等待猎物的上钩。
摆在祈本里乡面前的选择,看起来便只剩下了唯一一个。
“我能和累说会儿话吗?”
毕竟他们是‘姐弟’,从小到大无话不谈,无话不说,这点小小的要求不算过分。
父母欣喜于里乡态度的转变。
他们连连点头,并小声嘱咐道,“你进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稍微带进一点风,对累孱弱的身体来说,都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得到了父母的允许后,祈本里乡终于找到了机会,看见了在里屋卧病休息的累。
说是里屋,但屋子被特意搬到了最西边。
昏暗潮湿,几乎看不到一点阳光。
明明是在白天走进屋子的,但祈本里乡几乎没有在屋子里看见一丝光亮。
借着盈盈烛光,祈本里乡才终于看清了累的模样。
或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累的浑身通体雪白,却不见青紫的血管,像是无机的白蜡铸成的洋娃娃。
若不是少年呼吸时被褥微弱的起伏,祈本里乡甚至会误以为躺在那儿的是一具尸体。
祈本里乡有注意到卧病在床的少年,泛着乌黑的嘴唇。
或许是心脏上出了问题。
这对生活在大正年间的绫木一家来讲,累心脏上出现问题,无异于被宣布了绝症。
也正是因为如此,绫木家翻遍医术,耗尽家财,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诊治的偏方。
花费数年功夫,绫木家才将所需要的药材凑了个七七八八,但其中最关键的几味药材,绫木家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就比如必须作为药引的青之彼岸花。
而这时候,山田家透露出一直被绫木家寻找的青之彼岸花在他们家的库房里,可以用来当做聘礼,要求迎娶绫木家的孩子。
毕竟绫木家的孩子,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美人。
对山田家来说,这并不是一桩亏本买卖。
大概是里乡在屋子里待着的时间太久,久到病重已无太多清醒时间的累,也醒了过来。
“姐姐大人,我又睡过去了吗?”病榻上的少年倚在榻上,哪怕只是这样一句问候,都伴随着连绵的咳嗽声。
也让少年的脸上涌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绫木家的幼子活不久了。
只有绫木夫妇仍旧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还在做着无用的努力,哪怕为此填上家里另一个健康孩子的未来。
“你醒了,累。”祈本里乡内心十分平静,他甚至在面上做出了对自己血缘上弟弟的关心。
“我听见爸爸话了,姐姐大人,您会为了累,嫁到山田家吗?”
少年眼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求。
屋檐上的蛛网就要织成了,屋子里苦涩的药草味更重了。
就仿佛是在掩盖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一样。
“累,你知道蜘蛛吗?”
“姐姐大人,您在说什么?”少年面露不解,似乎不满里乡的逃避。
浓郁的药草味几乎要将祈本里乡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