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这两人还没捅破窗户纸!

“老奴本是个凡人,出身还算不错,前半生只在厅堂里无风无雨的念书。”无歌极少说起这些心事,但北离隐这墨绿的眼睛似乎有着格外的神力,犹豫一下终究开口。

“那时候正是烛九阴叛乱之时,该是千八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北境三次山的百姓都被逐出,烛九阴以龙身在天际盘旋,我们以为是赤蛇当空,整整半月里狂风骤雪,昼夜只随他心意变换,所有城池屋舍都被大风摧毁,我所在一族因为寒冷折了半数人畜。”

“烛九阴就那样看着你的族人死去。”

“是放任,他不杀但也不管,既然反叛,就已经将生命置之度外,无论自己或者是他人。”

“那你们后来呢?大家都活下来了吗?”

“没有,后来我们见到了相柳。”无歌苦笑着,但眼里更深一点似乎是恐惧,“我们一族所有的勇士与战马都像他冲去,打算与他大战,最锋利枪剑,最坚实的盔甲,连同大族中为人敬仰的勇士,期望以生命换取生命。”

“可惜的是,枪剑没有来得及刺向那血雾之后的黑衣之人,一场血雨如同烈焰融化了他们的盔甲和皮肤,又像长针刺瞎他们的双眼,他甚至没有出手,就隔着那血雨看着我们,然后将勇士击溃,屠杀。”无歌慢慢的像是在吟诵古老的诗篇,却打了个寒战。

“血柳。”北离记起早些在南境听来的称谓。

“不错,血柳,以血杀人,杀人取血,所到之处无生灵,甚至连魂魄也要吞食。那日他就在吞食魂魄,那时他灵力或许还不高,吞食那些魂魄的时候很慢,所以也很残忍,好像看不见我们一般的从容,我们一族都害怕极了,不敢有声响和动作,就在不远处,在他对面,看着他将魂魄一个个收集,再一一吞咽。”

无歌无意识的咽了一下,仿佛还能嗅到当时空气中弥漫的血气。

“祺凰殿下就是那时候来的,相柳自知不敌,卷着血雨逃走,祺凰殿下看我们一众凡人,没有去追他,而是引着大家向二次山迁移,我死缠着祺凰殿下,又正好在家族中习到经营书数理事之能,慢慢就成了总管。”

“那你有为何不留在家族,而会跟着祺凰呢?又如何对抗凡人有限的寿数呢?”

“凡人只有几十年寿命,比起那些生生不息的神仙来不过漂萍浮游而已,可是神仙这一战若是没有结束,那我们连凡间那区区几十年也难得一丝好光阴。我愿佐我所信之神,这一战早些终结,凡人才好重得安宁。”

“况且,况且那时候人间于我已经无所牵挂了。所以弃了原来的名字。给我姓名者已亡,与我共生者已亡,连同我的姑娘,也随她的父兄一并离去,那些满含情意的歌声无人可唱,我便自己更名叫做无歌。”

“牵挂?你的族人,所有凡人,他们难道不是你的牵挂吗?”北离不解,“即便父母亡故,人间依然处处生灵,生命既存,长歌不当断。”

“不一样,”无歌总管看向北离,那双眼睛虽已见过人世间不少惨厉,但还存着悲悯。

“人这一生会见过许多人,可是只有那么仅有的几个与‘许多人’不同,我们叫做亲人与爱人,有幸者或许还有朋友,你的生命与他的生命相连接,一旦失去,也就没有了牵绊。”

“可以望遍天地广阔,却没有归宿可归。长歌从此作长泣,声声含泪。”无歌深吸一口气才将这话说完整。

“如今在云凰殿,这里也是你的归处了,总会再有长歌响”北离听到那声叹息,没有再问下去。

“或许是吧,这里老奴住惯了,是个归处了,但到底不同,我老了,太老或者失去过的人不太容易唱起长歌来。倒是您,您与祺凰殿下可以有无尽的歌谣相诵,彼此互为归处。”

无歌收一收情绪,又拿出平日里那惯常的平和笑脸来。

“说起来,今早为何祺凰殿下又要您搬到偏殿去?莫不是闹了口角,他一个人许多年,若有什么不习惯,你多让让他也好的。”刚才的伤感都被压下,无歌一脸殷勤的问道。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北离歪着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早上还没醒透,两句话也没有来得及说呢。

“我想不出来,也许他不习惯,那我便不打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