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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小施发现申长更的脸皮是越发厚了。
之前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自从被撞破和那两个“纵火犯”是一伙的后,反倒豁出去了似的。重新上路,他再不是默默跟在后头,而是策马上前,与马车并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本就是一行的。
堂而皇之进同一家客栈就不说了,就连吃饭他也来拼桌。三个人六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他也泰然自若得很,还告诉冬小施多吃点,“你瘦了。”
“……”咔嚓一声,冬小施手中的筷子撅折了。
还有更过分的。不管进哪一家客栈酒楼,冬小施旁边的客房永远被占着,住客永远都是申长更!即便提前订给阿兰和罗峰也没用,掌柜开门做生意,谁给的钱多听谁的。
冬小施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不想如他意,硬逼着自己忍了这口气。
这日进了禹州城,正赶上城里有庙会。阿兰很兴奋,想去庙会上逛逛,冬小施也同意了。
秣陵县的庙会停了好几年,近两三年才接续上,但她们和寻常游客不同,每年都要以拓展生意为重,从来没法纯粹地游玩,这次难得一身轻松,尽兴一回倒也无妨。
夜灯初上,冬小施和阿兰出了客栈。
她们提前问了小二,得知禹州城的庙会重点就是花灯,出来一看,果不其然。街上挤挤攘攘都是人,但是高悬于半空中的花灯竟比人还多的样子,浩浩繁繁,如天上的星子。
冬小施边走边赏灯,阿兰则一路都在惊呼,罗峰跟在他们身后,在罗峰身后,是照旧戴着斗笠的申长更。
罗峰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前面俩人,想着庙会上鱼龙混杂,万一遇到恶人就不好了。然而到了最繁忙街段,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原是城中富户在楼上洒喜钱,引得众人一顿哄抢。冬小施和阿兰也被哄抢的人群冲散了。
冬小施左右寻不见阿兰,只好一边叫着阿兰的名字一边往街边退。怎奈她想后退,有的人却想往前,前后一对冲,就不由己了。
东倒西歪之际,后背忽然靠上一堵胸墙,冬小施道着歉就要挪开,却找不到挪脚的地方。
正尴尬着,对方的手臂忽然横在她腰间,一箍一握,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拉开的一线距离瞬间消弭。
冬小施一惊,心道这是遇到色狼了?对方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后撤,直撤到街边屋檐下暗影处才停。
甫站定,不动声色的冬小施,抬起脚,狠狠踩了下去!
对方闷哼一声,却并未松手。
“申长更?”
冬小施掰开那只手臂转过身,果然是他。
积压多日的情绪突然爆发,“你到底想做什么?藏头露尾是你,如今缠着不放的也是你!既然一开始没想过露面,那就永远不要露面好了!”
申长更任由她发泄完才道:“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躲着不见你,明知你为我忧心,我……”
“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冬小施不想听他讲绕圈子的场面话,扭头就走,边走边在人群中找阿兰。
阿兰没找着,却被两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虽然脸上痕迹已消得七七八八,冬小施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一高一矮,正是几日前客栈“纵火”的那两个祸首,也就是申长更的同伙。
“怎么?”冬小施没好气道,“你们这回又打算做些什么?放火,还是当街绑架?”
“别别别!”陆杨急忙摆手,“嫂子别误会,我俩已经洗心革面,再不做那混账事了。”
“那最好。”冬小施绕过他们就要往前,没走几步又被拦了下来。
冬小施抱臂,气笑了,“自己不行就找别人来,申长更可以啊。”
“嫂、冬姑娘,我俩确实是为将军来的,但并非将军授意,只是不忍心见你们二位再这样下去……”
见陆杨啰嗦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而冬小施已露不耐烦之色,梁飞将陆杨推到一边,言简意赅把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将军先前不肯现身,并非存心戏耍,只是……”
罗峰率先找到了阿兰,两人一块来寻冬小施,远远就看见她一个人,人来人往中站着一动不动,神情也很奇怪,似哭似笑的。
“东家!方才可把我吓死了,那么多人……你没事吧东家?”
“啊,没事。”冬小施回过神,看向阿兰,“我问你,在惠州时,你是不是跟人说过,我不仅嫁人了,且有娃了,家里俩,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惠州啊,我想想……”阿兰揪着辫子认真回想,“是说过,还不止一个!我也是怕东家你被骚扰嘛。不管咱们去哪,总有人跟我打听东家你的事,只要我说东家你孩子都好几个了,那些人立马就消停了。这法子还是二东家教的呢!二东家说,男人就是这么现实,若说色心有十成,一旦听说对方名花有主,立刻就能打消三成,再一听对方有孩子,还得再降三成,更别说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那就直接降到底了。东家在外也就安全了。”
“……”冬小施磨了磨牙,不知该把这笔账记在甘霖这个狗头军师头上,还是记在阿兰这个盲目执行者头上。
其实甘霖和阿兰也是为她着想。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更何况是经商,稍微有点姿色的,那麻烦也是百倍的。
这几年间,类似的情况冬小施已经遇见过不止一次,有合作商、有顾客,还有一些不相干的路人。哪怕她已经梳了妇人发髻,也还是避免不了。
她心里清楚,并非她长得有多好。有些人会因为你的能力,把你当做值得尊敬的对手;有些人却只能看到性别,觉得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即便不是水性杨花,也是个不安于室的,于是狎昵之心顿起。
甘霖后来关了胭脂铺,两人一同经营冬字,需要去外地的活儿他基本都揽了下来,就有这层原因在。
难怪这次来惠州耳边清静了不少,她还当是当地民风淳朴的结果,没想到是阿兰的功劳。
“我跟你说啊东家,其中还有个特别贼眉鼠眼的,见面就往我手里塞银子,还让我把东家你的大事小情通通都告诉他……”阿兰愤愤骂了句,“当我蠢呢!”
这个贼眉鼠眼应该就是那个叫陆杨的了。他找阿兰打听,两个糊涂蛋凑到一起……冬小施叹了口气。
回身打量四周,没有再看见那道身影,冬小施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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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房,油灯刚点亮,阿兰就惊乍一叫:“东家!你身上怎么有血?是不是人多的时候不注意给伤着了?”
冬小施一愣,“哪里?”
阿兰指着她后背。
冬小施脱下外衣,就着灯光一看,果然暗红一片。
可她没受伤啊。
下意识摸了摸背部,不疼不痒的。
“大概是别人……”方才虽然混乱,但她只扎扎实实撞上过申长更的胸膛。
冬小施倏地抓紧那片被血迹染红的布料,定了定神,跟阿兰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