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启仁先是一愣,继而脸色蓦地一沉,“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呀!在座有谁不知道吗?”
没人应他的话,一屋子人面色都很难看。
独冬小施笑容满面:“直白说了吧,你们不止是为了让我劝申长更回来,你们笃定了申长更一定会回来,因为他背着他爹的债呢是不是?这可真是个百试百灵的法子呀。申长更回来还不够,你们还打上了我的主意。我那摊子虽小,毕竟也赚了不少,谁不爱钱呢?尤其你们眼下正缺钱。”
这一大家子,不管是真孝敬还是假孝敬,至少还没人敢跟申启仁这样说过话。
大房二房的人喘气声都小了不少。
申启仁脸色已然发青,咬着牙道:“看来村里人说得果真不错,你如今会挣两个钱,是瞧不上我申家了。也罢,日后我再为长更择一门亲事便是。”
“唬谁呢。”冬小施丝毫没被吓住,“你说了申长更就一定会听?”
“他是我养大的!”申启仁无意识地抬起下巴,以一个自己察觉不到但在旁人看来极为自负地姿态告诉冬小施,“我说的话他就得听,我不让他娶谁,他就不能娶谁。”
一直以来申启仁留给冬小施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就是云遮雾罩那种感觉,她以为是没见过几面的缘故。直到这一刻,冬小施才终于看清这个人。
申家上下一直以来对申长更是那样的态度,就连作为小辈的申苗和双生子都敢对申长更吆来喝去,为什么呢?因为就连申启仁这个一家之主始终都在以债主的身份自居!上行下效,申长更在申家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亏了以往她还信了申启仁是个慈蔼和悦的长辈,信了他不是不替申长更讲话、不是不护着申长更,只是因为夹在家人和申长更之间左右为难,而且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他也看不见。
却原来都是假的。慈蔼、无奈、偶尔因申长更与梁氏起的争执,都是做戏!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看不见,他是故意无视,又或者有意纵容,再或者这一切根本就是他本人意图的体现!
冬小施真想颁个奥斯卡给他。
怒火充塞着胸臆,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炕边,质问申启仁:“你口口声声养大了申长更,你们所谓的养大,就是随便给口剩饭剩菜,像养只猫养只狗那样打发?是寒冬腊月天让他穿漏脚趾打补丁的衣服去山上砍柴?是大年三十你们一家团团圆圆却逼他进山打猎赚钱?”
梁氏正因冬小施方才的态度生着气,在她这一连串的质问下,脸上更挂不住了。
他们亏待申长更是事实,这一点根本无从否认,只能随着时间尽力去淡忘,同时一遍遍找理由说服自己——二弟欠他们家的,他们待申长更已经仁至义尽……时间久了,自己都快当真了,然而别人提起时瞬间发虚的心骗不了人。
冬小施始终注视着申启仁,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心虚和哪怕一丝对申长更的愧意。
“作为小辈,他应当礼敬大伯;作为我弟弟唯一的孩子,这也是他应当为我做的。”申启仁捶了捶自己的腿,意有所指道,“你以为都像你的生意那样丁是丁卯是卯?我们之间的账是算不清的,也算不完。”
换言之,这一辈子申长更都摆脱不了他的掌控?都得做任他和申家予取予求的提线木偶?
“申长更不是你的玩偶。”冬小施面覆寒霜,“既然要算账,那咱们就算算清楚。申长更爹娘当年存银不少,申长更还记得家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里面即便没有装满,也有半满,想来数目不少,那些钱哪去了?撇开存银不算,光良田就有六亩,这六亩田一年有多少进项,十年下来总共又有多少进项?去掉养育申长更所花的那可怜的一些零碎,还剩大半呢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归还?”
“那谁又来还我双腿!”申启仁猛一拍炕桌,上面搁着的茶碗被震动地滚了好几圈,直接滚落到地面上,碎成好几块,然无人在意。
冬小施垂眼看向他如枯木一般的双腿:“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害你变成这样的?所以父债子偿,他的儿子就必须给你当牛做马?”
申启仁一声冷哼:“若不是为了救他爹,我的腿还好好的,又何须他当牛做……”
屋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峙的两人身上,而冬小施由于站位正对着窗口,一眼便瞥到了倒映在窗口的半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