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钦想写字说没事,但做不到,他撑到极限,按着沙发站起身,脚步不稳地冲进洗手间,反手锁门。
龙头里的哗哗水流,间或夹杂的痛苦呕吐,刺得桑瑜僵在原地,慢慢红了眼圈。
没过多久,蓝钦走出来,给她写一行字,“是何嫂做的吧?抱歉,我吓到你了,继续。”
桑瑜脸上发烧,强烈反对,“还继续什么!我,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蓝钦望着她,“那你相信了吗?”
桑瑜卡住,一时回答不出。
他莞尔,眼尾微弯的弧度格外温存,“没事,我们继续。”
“我不想!”
他笔迹不稳,难得对她固执一次,“桑瑜,听话。”
对峙宣告失败,再回到厨房,桑瑜彻底笑不出来了。
蓝钦刚才每一个真实的反应都历历在目,她看得出来,绝没有掺假。
何嫂拍拍她的手臂,“我跟你说过了,没用的,先生一口就能尝出不对劲儿。”
桑瑜咬咬唇,“他总这么吐吗?”
“可不是嘛,”何嫂连声叹气,“先生今年才二十四,多年轻,长得好又有本事,你知不知道,他随便画一张设计图就能值好多钱的。可惜落下一身的毛病,像个正常人那么过日子都做不到。”
“他们家真是作孽哦……”
桑瑜隐隐觉得何嫂的话涉及到了蓝钦家事,她不方便多问,只管闷头做东西,手起刀落,一片菜叶不小心切成了丑兮兮的三角形。
天色转暗时,两份完全相同的蔬菜蛋羹出锅。
蛋羹色泽鲜嫩,喷香诱人。
桑瑜把两碗一起端到茶几上,给蓝钦说明,“一份是我的,一份是何嫂的。”
第二步,真假蛋羹同步出现,看蓝钦是否真的能够分辨。
她先拿个空碟,每碗舀出两勺给陈叔。
陈叔使命感十足地品了又品,直到吃光也没分出有什么差别,竖大拇指,“好吃,都好吃。”
桑瑜给自己也盛了两勺,反复细细尝过,凝视蓝钦的眼睛,“先生,不骗你,真的一模一样。”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这两碗到底哪个才是她做的。
蓝钦扬唇,伸出手。
桑瑜把勺子给他,皮肤相碰时,感觉到他更冰了许多的指尖。
她嗫嚅,“先生……”
先生别吃?先生别试了?
可到此为止,她真的信了么?
蓝钦明白她的犹疑,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当着三双瞪大的眼睛,先吃下左手边这碗。
陈叔和何嫂四只手握成拳头,桑瑜紧张地身体前倾,眼都不敢眨。
蛋羹的香味蔓延口腔,滑入咽喉。
蓝钦胸口起伏几下,放下勺子,来不及多看桑瑜一眼,再次冲进卫生间,把胃里好不容易拥有的那碗米糊彻底吐干净。
桑瑜跟着跑过去,眼巴巴等到门开,马上搀他的手臂。
蓝钦靠着门框,脸上素白,喘息沉重,有些涣散的目光定在她软白干净的一双手上。
他最讨厌有人同情他,可怜他,搀扶他……
可现在,想扶他的人是桑瑜。
他拒绝不了。
“你怎么样?”桑瑜见他怔愣,急得跺脚,“胃疼吗?喉咙疼吗?你哪里难受赶紧写给我看看!”
她没闲心顾虑太多,干脆上手,半扶半拥,强行把蓝钦带回沙发边,压着他坐下,热水杯塞进他手里,“快点喝口水!”
蓝钦很清楚,她的关心紧张,只是把他当病人,跟康复中心里任何一个患者都没有区别。
但他仍旧开心,为了哪怕一点点的亲近。
他把左手边的碗推得老远,右手边的碗搂近,朝桑瑜弯弯眼,开始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
桑瑜也在这个时候发现,蓝钦捧起的碗中,深埋着一块特殊的三角形青菜叶,的确是她亲手切的,她有印象。
蓝钦选对了。
她心里翻江倒海,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蓝钦三两下就把蛋羹吃光,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可是没吃饱,胃又吐空了,蛋羹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他恋恋不舍舔舔唇,暗暗庆幸,还好幸运地先尝了左边那碗,吐完还能吃下这么好的东西,否则顺序换过来,都要吐掉了。
桑瑜闷声问:“怎么样?”
蓝钦笔一挥,“好吃!”
桑瑜要哭了,她问的是他身体怎么样,他刚那么难受地折腾过,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夸她!
她丧气地双手捧脸,失神喃喃:“先生,你懂不懂,太好说话会被欺负的,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在欺负你……”
蓝钦还端着空碗舍不得放,用摇头尽力反驳她的话。
桑瑜叹气,他作为出钱方却这么乖,更衬得她麻烦又心狠。
她的自责达到顶峰,鼻酸得厉害,生理性眼泪无意识沁出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