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唱,不知怎么竟有几分苍梧味道。算起来竞庭歌呆在苍梧的年头比上官宴少不了几年,两人同时作此感,无言又听半晌虫鸣。
“我不觉得你恶。顶多自私加心狠。自私心狠与恶是两码事。当然你也不善。上官朔,”他顿了顿,“他的死该不该算到你头上,很难讲。我没把你视作仇敌,真话。我离家早,独自游,历过许多人事,到这个年纪,已经不会非黑即白地看待问题。这人世间,本为灰。”
若非夏夜短而此夜长,两人同床,天地皆寂,这些话该永远不会被讲出来。
许多交会原只是碰巧。
佛家谓之因缘。
竞庭歌只觉每个字都打在心上。
她想不一定是他说得好,很可能深夜无眠易剖心。
“我刚梦到小时睡的仓库了。很黑,有老鼠,夜里能听见吱吱声,夏热冬冷,五岁离开之前我没睡过一夜好觉。”
“是因这个怕黑。”
“是。你呢?”
“母亲去世后就有些迹象。后来自己出门闯荡,常惹祸事,黑灯瞎火里吃过不少苦头。毕竟只十来岁,捱过去了,也吓破了胆,不能视物时总觉得会死。”
日子一长,恐惧的便是黑暗本身。
“你问我为何对你好,我不觉得有多好。历来陪我过夜的女人,我都心存感激,觉得该以体贴报之。嗯——”他想了想,“对你是要比对其他人上心些。许因都怕黑吧。”
同病相怜。
“你觉得我可怜吧。可恨亦可悲。”
上官宴又想了想,“觉得可怜故生怜惜。不算错。”
竞庭歌自嘲一笑,“天长节过后,不知还能否同你回来。但我会记得九思巷这段日子。谢了。”
她还没对谁说过谢。
“我会带你回来的。”好半晌上官宴道,“你欠着我春宵,别想赖。”
竞庭歌扑哧笑。“再唱方才那首歌吧。我好睡觉。”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这段听过了。”竞庭歌阖着眼。
上官宴停,认真想方才唱到了哪儿,和韵律慢拍她胳膊,继续轻唱: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3】
【1】585诈梨
【2】487驾鹤
【3】《西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