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珩阳殿中,大沂使团每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摆了不下三十只小碟。

众人看着那一水儿花纹繁杂的瓷碟,只道是皇家宴会考究,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紫袍金带的玉紫恒坐在上首,眼神睥睨地瞄着坐在珩阳殿东侧的大沂使团。

沂顺举起酒杯,遥遥致敬,沂俐跪在他身旁,给他左手边第一只玉色小杯中斟满了酒。

他拇指上那枚微微泛红的羊脂白玉扳指吸引了大殿之中无数人的目光。

泱泱大国,物产丰盈,这等品质的玉器宝物,怕是只有皇帝陛下才会拥有的。

南奕眸子清亮,眼角微调凤眸含笑,薄薄红唇微微勾起,他接过南州递来的一盏茶,撇去茶沫,轻抿一口。

茶汁沾在了他的上唇,他食指指尖将那滴茶水轻轻抹去。

这一撇一抹,便勾来了无数少女魂魄。

“南小公爷为何不喝酒?”

上首,玉紫恒笑吟吟地放下酒杯,有意无意地瞄到了静坐在沂顺下首的南奕,状似不经意间清了清嗓子。

坐在西边的黄舒端着小酒杯,眼波流荡,朱唇微启,那双阴鸷漂亮的桃花眼在南奕身上不住乱瞟。南奕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轻轻放下小茶盏,起身朝着玉紫恒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

“南奕前几日偶感风寒,嗓子又些不舒服,还望……”他低低笑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望玉王爷恕罪。”

“玉王爷”三个字一出口,芜疆官员脸色煞白,不少人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将军指指点点,而那少年将军却负手而立,傲然迎着所有人的目光。

王爷?

称景顺大帝为陛下,称沂顺为太子,称玉紫恒为王爷。

这可不就是在提醒玉紫恒注意自己的身份,提醒玉紫恒芜疆不过是个附庸国,别过于嚣张跋扈么?

黄舒笑笑,摇了摇头,放下了小酒杯。

沂顺一怔,一个眼刀飞去,穿得花里胡哨的跪在南奕案前的南州低着头,却也淡淡笑了。

“真是胡闹。”

沂顺的声音不是很大,沂俐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眼角余光落在了南州那一起一伏的肚子上,咧嘴笑了笑。

南州腹语,南奕对了个口型,称自己嗓子疼不方便,便有整个宴席从头至尾都不开口的理由了。

带着金冠气质儒雅的男子也看不见玉紫恒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他勾了勾唇,坐下。

而那笑容,在黄舒看来,无异于挑衅。

玉紫恒若有所思地盯着南奕稍显僵硬的腰部,微微眯了眯眼。

南奕跪坐下来,腰微微僵了僵。

他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腰腹部的伤口渗了出来。

许是刚刚弯腰行礼时,伤口又裂开了罢?

他微微蹙眉,若无其事地夹起碗碟中一块鲍鱼片,塞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起来。

“皓阳郡主为何不同芜疆的贵女们一起?布菜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沂俐听见那恼人的声音,猛然回首,步摇上金铃铛与红翡珠子碰撞,叮当作响。

男子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玉质酒杯,盯着沂俐的目光像是一直鹰发现了猎物,贪婪又阴鸷。

自己该怎么说?

说信不过景阳殿的宫女?还是说担心南奕伤势被外人发现?

象牙筷子依旧抓在手中,她笑吟吟地用象牙筷子指了指黄舒,指尖抵在了脖子上,做出一个用匕首抹了脖子的动作:“不过是尽了为人子女的一点孝心罢了。”她听到薄纱屏风后的声响,瞄了一眼屏风后兴奋得叽叽喳喳看着热闹的贵女们,满心不屑。

或者,她说不要加入那些女人,和她们一样做长舌妇不成?

而黄舒见了她抹脖子的动作,面色自是一沉,随他而来的官员们也停止了交头接耳,垂首贼兮兮地瞄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皇帝陛下。

黄舒夺嫡上位,而他的太子哥哥,就是被他安了莫须有的罪名,在东宫抹了脖子,不治而亡的。

沂俐轻轻松松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珩阳殿内的焦点转移到了黄舒身上。

大沂礼部官员们肃然起敬,他们齐齐搁下了象牙箸与白玉杯,用一种热烈又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小郡主这阴阳怪气的本领,一向都是很能打的。

黄舒声音温和:“确实,为人子女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孝字。”他嘲讽似的笑笑,“只不过,朕是孤家寡人,自然是体会不到这种……乐趣了。”鼻腔中传来的微哑声让他的声音多了一丝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