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一过,转眼之间,傅莹珠与掌柜们约定的三个月的期限也到了。如今是尘埃落定的时候,相信经过这三个月艰苦卓绝的奋斗,掌柜们应当能交给傅莹珠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到了查看账本当日,按照约定,傅莹珠与掌柜们约在了华掌柜的粮油铺。
上回见面,几位掌柜还是亲亲热热,一副你是我的好兄弟的模样。到了这回,彼此之间站位泾渭分明,几个掌柜看向华掌柜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奚落,而华掌柜对其他几人更是不屑一顾,在傅莹珠抵达之前,这里几乎是要打起来了,硝烟味特别的浓重。
若不是担心真打起来,自个儿打不过别人,还可能会受伤,几位掌柜身体按捺不动,只在心里暗暗想要给对方个教训,那么等当傅莹珠到时,第一件事可能就是要先给他们找个郎中了。
待傅莹珠现身时,华掌柜率先迎了上去,“大姑娘。”
其他几位掌柜也不甘落后,揣着满肚子讨好的词要对傅莹珠说。
“大姑娘好,几日不见,大姑娘更加光彩照人了。”
“大姑娘,如今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
好话不管有用没用,先送上来一箩筐。见这架势,傅莹珠摆了摆手,“各位不必浪费时间,今日我为何而来,想必各位也是心中有数了。”
“账本呢?”她问。
几位掌柜和傅莹珠打了这几回交道,也摸了摸傅莹珠的脾性,知道傅莹珠做事的风格颇为雷厉风行,有正事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便不再多说废话,依次将账本交给了傅莹珠。
傅莹珠翻了翻账本,一双眼睛随着账册的条目缓缓掠过,随后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这些账本,简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看到账册,傅莹珠就看到了即将要流向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傅莹珠感慨道:黑心资本家们想出来的手段,当真是好用极了啊。
几位掌柜攀来比去,这三个月的营收,有些甚至赶得上以往一年,而这些多出来的利润,都落入了她傅莹珠的口袋。
出力最少的赚得最多,自始至终,她不过是出了一个末尾淘汰制的主意罢了。
能将那些被人贪占的嫁妆拿回来,傅莹珠心里高兴,面上的笑意却是浅浅的。
她不动声色将几个账本全部看完,检查进项出项均是无误后,将几间铺子的营收排了个序。
随着她的动作,暗中窥探的掌柜们,眼皮也是跟着一跳,仿佛傅莹珠手中拿着的不是简单的账册,而是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刀。而如今,这把刀,快要落到他们身上来了,焉能不怕?
华掌柜的营收是最好的,他掌柜的位置安稳无恙,至于其他人,就各有各有的去处了。
傅莹珠排序完成后,抬眸说道:“吴掌柜。”
她看向人群中那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您的营收是几间铺子里最少的那个,按照我们三个月前说好的,只能请您离开我的成衣铺,另谋高就了。”
闻言,被点名的中年男人面上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立刻闯上前来,要看账本。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的营收这么好,已经是抵得过往年半年的营收了呀!”
掌柜的额头低落汗水,面上已经无法维持镇定的神色,手也是一直哆嗦着的。
他不信自己如此漂亮的账本,竟然一个都比不过。
见他如此,傅莹珠便让青桃将账本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也好让他撞到南墙,死个明白。
吴掌柜认认真真看完,见自己果然是最末尾的那个,脸上生出无能狂怒的薄红,骂了句:“姓华的,你还真是豁出去了。”
所有的账本中,属华掌柜的账本最漂亮。
可真是够狠的呀!
自己这么弄,自己花钱,自己买货,就相当于白花花给的银子,白送了傅莹珠。就自己这样的营收,吴掌柜都心疼得不行,哪像一山更比一山高哇!这姓华的此番,果真是不要命不要家当的给傅莹珠送钱啊!
一时间,吴掌柜愤恨的目光看向华掌柜,简直要怀疑,这个用自己的钱来做账面的手段和做法,是华掌柜故意泄露出来,和傅莹珠一块蒙骗他们钱财的!
要是早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位,说什么他也不往里面搭自己的银子!一文钱都不会搭进去的。
华掌柜一脸木然,也是不知改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了。
他这个账面看起来漂亮,其中辛酸,华掌柜自己最是清楚。
为了稳住他掌柜的位置,他搭上了多少自己的钱啊!如今这钱都要流入傅莹珠的口袋了!偏偏还有苦说不出来,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才能稳住后续的收益了。
此刻华掌柜这个胜利者,并没有露出一个胜利者该有的自豪神情,反而心情复杂。
面对着吴掌柜的质问,他冷笑道:“怪得了谁呢?成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活该是你。有道是高位能者居之,既然你能力不够,那就让出来呗。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呗。”
吴掌柜紧紧咬了咬牙,差点将手中的账本给撕碎。胸膛一时剧烈起伏,看上去快气晕过去了。
见状,傅莹珠连忙叫青桃将账本拿了回来。
吴掌柜却是死死攥着自己的账本不松手。
今日的结果,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
要知道,这三个月,他不仅往里搭进去了自己偷偷攒了好多年的货,还搭进去了不少银两。
真金白银都已经投入进去了,最后什么都没捞着,成了只灰溜溜的落水狗,他怎么甘心?
吴掌柜死死捏着手中的账本,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要被辞退的事实,他如今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的人精力旺盛,再出去找个新的东家,怕是没有人要,傅大姑娘这手段,断的,是他的生路,他怎么可能毫不反抗?乖乖就跳进棺材里去。
关键是,棺材本都要搭进去了,他压根没有退路哇!
此时的吴掌柜已然忘了,他的钱财,他的货物,从来就不是他应得的,而是他偷来的,贪来的。如今哪怕是送给傅莹珠,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进了他口袋久了,就是他的,别人自然不能染指。
“大姑娘。”吴掌柜双眸通红,看向了傅莹珠,眼中净是幽幽的怨恨,“我在成衣铺做掌柜的这些年,可是将我这一生最身强力壮的几十年都搭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过才刚刚接手铺子,就要将我这个老人给赶走。”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与傅府可是签了白纸黑字的契约,若无大错,不得逐出!”
“大姑娘您行事如此的心狠手辣,只会让您痛失人心。为了赶走我这个老人,竟然还搬出了一场比赛,逼我参与。”吴掌柜声音越说越大,看向傅莹珠的目光,像是在看这世间最最阴险狡诈的小人,“您这是何等的居心,又是怎样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这样行事,您是能风光一时,可风光不了一世,这一生都不会有大作为的!是您的秉性将您能达到的高度限制住了!能做鸿鹄,焉作麻雀啊!”
他道:“我要去找官老爷做主,让他来评评理,这种被逼着参与的比试,到底算不算数!我没有错,你不能逐我出去!”
此番,吴掌柜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不要脸面了。
出尔反尔也没什么,撕破脸皮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要保住饭碗!
傅莹珠全程静静听着,因为吴掌柜自己不是君子,却把别人喊作小人的主张过于匪夷所思,竟是生出了几分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感觉,甚至在一时间忘掉了自己是被吴掌柜指责的对象。
等回过神来,傅莹珠笑了起来。
她一向不想担好名声,只想顺性而为,就她这种性子,立人设维持人设可要费上巨大的功夫,她才懒得做。
说什么她的秉性限制了她的高度,她咸鱼一条,哪里想要太高的高度?
高处不胜寒呀,她只想在低处有水的地方,快快乐乐地活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傅莹珠她一贯不与傻子论长短,对吴掌柜的话一句都不反驳,笑道:“告,那便去告。”
她是怕惹麻烦,可麻烦找上头来,倒也没有忍让的道理。
吴掌柜本想着做一番恐吓,要是能不去官府,就让傅莹珠留他继续做掌柜,那自然皆大欢喜,可没想到傅莹珠竟是一块硬骨头,连闹上官府都不怕。
这还是大家闺秀吗?大家闺秀不是最看重名声的吗?怎么会愿意惹上官司呢。一旦惹上官司,落一个不好相与太过精明的名声,想嫁个好婆家都不容易啊。
这傅大姑娘,怎么一日胜过一日的不按常理出牌。
吴掌柜喉中一哽,见傅莹珠应得爽快,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正僵持着,铺子外头,却传来了一声笑。
“你们这动静大的,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只见垂帘一掀,店小二将丹宁郡主带了过来。
像丹宁郡主这样的身份,除了皇宫内院,其他地方想去哪儿,谁都拦不住。
主要是没那个身份拦她。
丹宁郡主掀帘进来,笑嘻嘻的模样,她惯常喜欢听些八卦,今日出来,本是经过,想着这家粮油铺是傅家的粮油铺子,便下了马车,想来看看经营得到底如何,也旁敲侧击地猜一下傅莹珠的本事,哪想到一来就撞见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