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并没有承认我有罪,我只是觉得实在可笑。”她蹙着眉头,脸上像是有了些忧郁,凝视着他的时候,一贯带有很轻的缥缈与漠然。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多少年后的季时川,都能为之心颤。
季时川只是欣赏着她的眼神与脸,颤动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他的感情总是如此炽热又真挚,但是又总是能轻易被克制住,执念本身存在不过是因为它是个念头,只要动动脑子就能反复回味推敲思索。
他对于面前的陈之微毫无实感,因为她是念头的寄托。可是当这种不实的感觉积攒起来后,他又不免感到挫败,如果要找到实感,还是应该把她彻底从天上射下才对。
月亮再亮,比不过随时可以点亮的灯泡。
季时川很相信自己这一箭的力道,相信到他甚至感到了无聊与乏味。
季时川是个脑子很好的人,好到他在心中将过往的一切顺了许多遍也不过几秒钟。他移开视线,问道:“如果你是对我的考核方式感到不满,我完全可以配合你,重新进行合理的考核。”
“我没有对你的考核方式不满,我只是对你们所有人都不满,这个回答可以吗?”她的话语十分具有攻击力,可偏偏语气却像是孩童,“我觉得你们好像都有病。”
即便是面对既定的结局,也不该如此不堪。
季时川在心中叹了口气,微笑着,话音冷漠,“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你的话会被视作扰乱执法的证据,请你三思而后行。”
他顿了下,才又道:“你作为因徇私舞弊而进来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即便因此获罪,但只要交代出你身后涉及的人员,你就可以转为污点证人,并获取大量的减刑。出来之后,从人权角度我们会抹除一些记录,让你重新适应社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已经表现的我认罪了,但是我并非是因为罪行被揭露而显出的恼羞成怒,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们的考核很可笑。”我挺直身板,对着悬浮的摄像头表现出十足的诚恳与无助,道:“我以为我只是考试中没有发挥好,仅此而已。可是在今天,接受你的重新考核后,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也考不好了。”
季时川挑眉。
我有些痛苦地看向季时川,“监察官,其实我知道您的,或者说,我知道你们这个群体的。我很早就听闻过,由于你们都是从众议会中被选拔而出的,所以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我早就知道两次的成绩的差异势必会让你们重视起来,我甚至也想过或许文章作为考试中最方便考核与审批的项目会被拿来重新考核,所以我一直十分乐观。”
季时川的手指敲了下席位,低声道:“所以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认为我的考核哪里有失偏颇,完全可以进行告知。”
其实确实没有,新闻讲究实效性,文书写作无论是社论亦或者公文为了避免题目泄露都会选取当日的新闻出题。
不过碰到了我,那就不一定没有了。
我道:“请您先听我说完。”
季时川伸手,示意我继续,很有几分想看看我能说什么来的意思。
我继续道:“您仍然不觉得有问题的话,才恰巧说明了问题。我不知道现场是否有其他人察觉到了,还是说只有我注意到了,所有的新闻选材尽是这些财团、高官、绯闻……我不能说他们是不对的,因为他们是少数人,却掌握着大多数的财富与权力,可是我依然会感到挫败。”
“因为我永远看不到更多数的人,因为我永远不理解他们的动向到底蕴藏了什么,即便我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大学,成为了助教。即便我通过努力进入了公务系统,但我依然很迷茫,迷茫于他们的核心战略到底是什么,迷茫于所有会谈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迷茫于豪门的八卦轶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一面夹带着私货,一面疯狂地卖惨,此时不卖真没机会了,“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我是从十二城进到三城的,在接受大学教育之前,我甚至不清楚联邦法律系统内部的职位。因为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太饿了,我太忙了,我太穷了。”
“我所在的工厂,有人会被机器切断手,有人看不起病,有人染上了赌瘾,也有人领着救济金。”我想了想,又道:“我能看到的世界没有大人物,就算是终端,大人物们也是那么的无聊,甚至不如电视直播里演戏卖货的东西好看。我住在很烂的筒子楼里,那栋楼里,一到了晚上就会有很多人缩在角落吸毒。”
“请注意,你已离题,你的不了解和考核没有关系。”
季时川没有说话,他身旁的男人面色严峻地打断了我,季时川听见,也只是朝我耸肩,赞同道:“我十分熟知你的状况不易,可是这和本次案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