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生产队放羊,割猪草,我也要挣工分。”
“不行,你必须念书。”
“钱怎么办?你不想念书吗?三哥,你还能念高中吗?”
两人说到这,章望生心里那层迷雾一下弥漫开来,听说学制变了,三三学制变成了二二学制,学校没了校长,负责学校工作的是贫下中农代表还有公社干部,以及少数师生代表。至于高中,要推荐去念,可念了高中,没有大学可念他是不甘心的。
事实是,章望生连高中都没得念,他在二哥走的这一两年间,迷惘得厉害,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就这么迷惘下去。
杏花开了,刚挨着春天的边儿,狼孩那个事就无人议论了,人们要吃饭,要劳作,谁死不死的只说叨那一阵。章望生让南北继续念书,他做了会计,马老六来传的话,他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整个春天,非常忙碌,他白天和人一样上工,晚上记账,很不容易。
这样的日子,每个明天都跟今天一模一样。章望生坐在田埂头,人都在歇脚,拿瓷碗喝水,劳力们说女人的荤话,女人们什么都说,这一张张嘴,要是再不能敞快说点什么,可就太没意思了,累死累活的,也就歇脚的功夫,这两片薄肉一张一合才有滋味。
天上的云洁白,地上的庄稼翠绿,到处是人,章望生静静看他们,看远处不高的山,大片大片的平原,人声变远了,这样的白天是无数个白天,这样的人们是无数个人们,月槐树的人,他们好像自古以来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一直这样劳作,那两只手,在织看不见的网,网住童年,网住青春少年,网个半生,再网至暮年,一辈子都在月槐树。
人都是春蚕,地成了茧……章望生突然抖了一下,他回过神,人们的声音又嘈杂起来,他不能当春蚕,也不想做这茧子,他以前似乎有过这样模糊的想法,但都未能一如此刻,这样清晰。
这一辈子还那样长,也许,总还是有什么机会的,他不知道这个机会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等着他,也许,根本没有?
“望生,想什么呢?”书记马守行过来跟他说话,马守行也看好这个后生,模样周正,又有文化,以后混好了指不定能调哪里当个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