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早找好了,我还有个远房侄子在老家,他没父母,我没子嗣,整好一起过日子,况且你也知道,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不想再拘束了。”孔嬷嬷一副解脱的样子。
盛老太太微有怜意,低声道:“你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当初你都订亲了,入宫的名牌上明明是你妹妹的名字,却被你后娘拿你硬冒名顶了进宫,耽误了你一辈子。”
“什么不容易?”孔嬷嬷豁达的笑了,“我这辈子可比常人精彩,不说吃过的用过的,就是皇帝我就见了三个,皇后见过五个,后妃贵人更是如过江之鲫,也算是开眼了!还能衣食无忧的活到花甲,没什么好抱怨的;倒是我那妹妹,嫁人,偷人,下毒,被休,一辈子弄的声名狼藉,我那后娘为她倾家荡产,最后潦倒而死,我可比她们强多了。”说着呵呵笑起来,“当初听到这消息时,我可偷着喝了一整瓶老窖庆祝!”
盛老太太笑道:“你还是老样子,瞧着恭敬,内里却落拓不羁。”
孔嬷嬷微有伤感,道:“不这样,怎么熬得过去。”说着,突然冲老太太怪声怪气道:“倒是你,怎么修身养性的如此地步?当年你那派头哪里去了?”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无奈道:“紘儿终归不是我亲生的,何必讨人嫌;况且我也乏了,当年折腾的天翻地覆又如何,还不是一场空。”
孔嬷嬷冷笑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不想想,当初静安皇后可比你日子难多了,儿子死了两个,女儿被抱走,皇家又不能合缡走人,她又能如何?太宗爷宠她,她高兴,冷落她,她也高兴。当年她怎么对咱们几个说的,‘女人这一辈子顺心意的事太少了,出身嫁人又全不由己,当需给自己找些乐子,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她虽不长命,可却天天活的开心过瘾,薨逝后,太宗爷日日思念,后来一病不起……”孔嬷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盛老太太也目光惘然,想起了那个肆意昂扬的洒脱女子。
孔嬷嬷吁了长长的一口去:“好在先帝爷最终还是立了她的小儿子,她也算留了后,我就听她的话,从不把恶心的事放在心上,当装傻时得装傻,该卑微时几卑微,该吃吃,该享受就享受,也不枉这一辈子。当年进宫的人要是你这个倔性子,早不知死了八百回了!”
盛老太太回忆起自己娇憨的青春,一片怅然,半响,甩甩头,岔开话题道:“好了,别说了,你瞧瞧我家怎么样?”
孔嬷嬷翻白眼道:“一塌糊涂,没有规矩!最没规矩的第一个就是你!”她似乎在京中闷了很久,终于逮到个机会畅言,盛老太太无法,只得让她接着说。
“你家老太公倒是个人物,挣下偌大一份家业,临终前亲自给三个儿子分了家,可坏就坏在他才走没多久,你夫婿也去了。若没有你,盛大人他一个庶子,早被他黑心的三叔给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剩下这么份家业来?你那会儿,要钱有钱,年纪还轻,勇毅老侯爷和夫人都健在,再嫁不是难事,纵然金陵和京城不好待了,天高海阔找个远处过日子就是了。男人一嫁,儿子一生,自己过小日子,岂不美哉?你偏要给你那没良心的守节,把庶子记到名下,撑起整个盛家,给他找师傅,考功名,娶媳妇,生儿育女,然后呢,你功成身退,缩到一角当活死人了?简直不知所谓!”孔嬷嬷差点没把手指点到盛老太太脸上。
“你虽不是他的亲娘,可却是他的嫡母,对他更是恩重如山,你大可挺直了摇杆摆谱,有什么好顾忌的?告诉你,儿子都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若是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他乐得把你撇边!我朝以孝治天下,他但凡有半点忤逆,他就别想在官场上待了。你好歹把日子过舒坦些,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了你的那宝贝儿小丫头。”孔嬷嬷说着,朝梨花橱那头努了努嘴。
盛老太太被喷的一头一脸的唾沫,又无可辩驳,终于有个话题可说,忙道:“对了,你瞧我那明丫头怎么样?”
孔嬷嬷侧着脸,沉吟了会儿,方道:“很不错。”
看盛老太太一脸期待的样子,又加了几句:“那孩子一双眼睛生的好,淡泊,明净,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却又不清冷,还是豁达开朗,稳重守礼,知道不在人前招眼,比你强;不枉你心肝肉似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