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比尔感到惊讶的是亲王很平静地和修士们一起吃完了这顿非常简陋的早餐,亲王在修士们面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彬彬有礼的。
吃完早饭后,比尔情不自禁道:“亲王,您真的决心要信仰上帝了?”
兰德斯拄起拐杖往外走,头也不回道:“别说这样可笑的话。”
他只是以此来证明自己很有自控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对他讨厌的神职人员作出虚伪的假面,他不喜欢当骗子,他喜欢直来直往、真刀真枪地和人干,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在耍花招方面输给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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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天后,神父依然没有回到教堂,兰德斯那雄心勃勃的迎战念头在时间中逐渐被消磨,他想那神父果真是个高明的家伙,在说了那样刺激他的话语后,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两天,他是在逼他主动地去找他,请求一次交谈吗?
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竟在这场交锋中落在了下风,兰德斯就感到浑身不适,他必须静下心来,沉得住气。
宫里又传来了令人不快的消息,国王亚尔林希望兰德斯回王宫,一是探望他病重的兄弟夏尔曼,二是学习跳舞,为即将到来的舞会做准备。
兰德斯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双手扶着厚厚的书,他毫不客气地对宫廷来的使者道,“夏尔曼是死是活我毫不关心,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相互讨厌的人不会因为死亡就变得相亲相爱,至于跳舞,谢谢关心,我是个可怜的瘸子,学不会那一套。”
宫廷使者显然对兰德斯的野蛮直白难以招架,脸色苍白地告退了,等只有主仆两人时,比尔才建议道:“夏尔曼大人和您的关系一向糟糕,我支持您不去看望他,免得在这节骨眼上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对您更不利,但是跳舞您真的该去学一学,您既然回到了王都,总该适应王都的社交,不会跳舞,您在王都的社交寸步难行。”
兰德斯低下头翻动书页,“我需要社交吗?”那双雄狮一样的眼睛散发出嘲弄而傲慢的光芒,“是他们需要来讨好我,而不是我需要表演出什么来吸引他们的目光,夏尔曼倒是很会跳舞,但他被革命党打得一败涂地的英姿恐怕也不会在社交场上赢来多少喝彩。”
兰德斯合上了厚厚的书页,用这个坚决的动作打断了比尔接下来的劝说,“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比尔知道亲王大人一旦作出什么决定后,旁人很难撼动,也只好选择闭嘴。
这一个小插曲让兰德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起了波澜,他在房间里踱步,把行李中的猎枪拿出来擦拭了好几遍,又让比尔找了纸笔给他坐在窗前绘画。
他这样一刻也停不下来,使得他的焦躁几乎无法掩饰,仆人好奇而又担忧的目光让他更觉烦闷,终于,兰德斯在画了一些不知所谓的怪异图形后扔下了纸和笔,他扔纸笔的动作就像是要把它们扔到火堆里去那样恶狠狠的,同时,他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样恶狠狠的,“比尔,准备好马车,我要出门。”
马车轮子骨碌碌地在王都街道上快速滚动,马车夫驾驶马车的技术利落又蛮横,非常有亲王的风格,马车很快就来到了王都的考尔比街区附近。
考尔比是王都著名的贫民区,两天前,布尼尔陪伴着尤金神父来到这里,为个可怜的孩子祈祷。
那孩子不知道是怎么了,前段日子还活蹦乱跳的,前天晚上回到家后就开始发热、呕吐、手脚抽搐地说胡话,他的父亲无能为力,付不起昂贵的药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尊敬的神父身上。
“尤金神父,我恳求您,将我们的声音传递给上帝,请求他赐福于吉恩,别让死神夺走我们可爱的小吉恩。”
尤金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莰斯堡的神父,那全得益于他平时的努力,他总是乐意展示自己对一切人的关爱,尤其是对穷人,聪明狡诈的尤金发觉了相比富人,穷人的信仰更容易获得,于是他花了大力气来笼络穷人们,以此来传扬自己的名声,他的确也成功了,但同时也再甩不掉这些人,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敷衍下去。
莫尹对于人物的心理很认同。
老实说,尤金和他的个性契合度相当的高,让他感觉异常丝滑,不同的是,比起尤金只想发点小财的想法,莫尹的野心要更为强烈。
病重的孩子面色惨白,眼皮浮肿,嘴唇干裂,这些莫尹都看不见,他“看到”的只是一团微弱的能量。
将教堂里带出来的圣水点在发烫的头顶,神父跪在地上祈祷,那孩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孩子的父亲母亲也跪在一旁虔诚地祈祷着,希望他们能起到一点微薄的帮助的力量。
一夜过去了,吉恩依旧是时不时地抽搐,瘪瘪的肚子不断打颤。
布尼尔端了碗水喂给吉恩,吉恩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水从他唇缝的两边缓缓滑下。
看到这样情形的夫妇两人不由颤抖着互相依偎在一起,泪流满面地呼唤着“吉恩,不吉恩,上帝啊,求求您……”
布尼尔也不由露出悲伤的神色,上帝赐福于每一个人,可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小吉恩可能很快就要去见上帝了。
布尼尔看向仍在祈祷的神父。
神父左手握着十字架,白皙而美丽的脸庞散发着圣洁而温柔的光芒,他低垂着脸,右手握住小吉恩滚烫的手。
神父还没有放弃。
布尼尔感觉到胸膛里涌起一股力量,对陷入绝望的夫妇道:“我们会留住小吉恩的,神父会向上帝说明他是个多么好的孩子,让他继续在人间成长、劳动,成为个健健康康的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