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君子无咎 尔曹 2801 字 2023-11-25

“棋儿!”李镜焦急起来,两手把住他肩头,“你已是我的人,有事为何瞒我?”

在他热烈的凝视下,李棋眼里的委屈与忧郁渐渐融化成决绝。

“你与郡主的亲事,不也瞒着我?!”说完,李棋推开他,转身跑了。

李镜追在李棋身后,眼看着他拐上错误的岔路。这小子果真一丁点儿路也不认,青天白日的又开始在诺大的庭院里打转。绕着池塘假山转了两圈后,李棋终于急眼了。

“公子跟着我做甚!”他回头气鼓鼓道,“你走前面!”小嘴撅得老高,险些把李镜逗笑了。

李镜领着他回到房中,见餐食已经摆上。李棋坐下便埋头扒饭,李镜却没心思吃,手托着碗道:“你不问问我,郡主有何吩咐?”

李棋仍不吭声,李镜便将李升所言复述一遍,末了黯然叹道:“出身如此,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幸而郡主开明仁义……”

李棋放下碗道:“公子不必向我解释,往后的事,谁说得清。没准儿将来我也遇上哪家姑娘,自立了出去。谁还一辈子在你家当牛做马不成?”

李镜听了一愣,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他胡乱塞了几口,只觉饭菜味同嚼蜡,便推了碗,看李棋麻利地收拾了出去,又端了漱口的茶进来。李棋放下茶盘,将热把子递在他手里。

李镜横下心问道:“你不是说,将来你有了心上人,便是死也要赖在他身边?”李棋答不上来,又怕自己憋不住要哭,赶紧转身端上水盆走了。

冬日午后的幽深庭院里万籁俱寂,李镜呆坐桌前突然间无所适从。他该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有什么好问的,李棋的话已讲得很明白。他本就不该那样碰人家,就该教那些逾矩的话烂在心里,只作寻常主仆相处,反而长久。

他不怪棋儿出尔反尔,是他自己没本事自立,身家性命皆要仰仗他人。除了这点稀薄的祖荫,和姑母的裙带关系,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原本他以为还有棋儿……可终究是他贪图荣华富贵,放不下大好前程。他要高攀金枝玉叶,哪还有脸霸住人家?

更何况,李棋还小哩,不过因为两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草木尚且怀春,少年青春懵懂时,有些无从宣泄的糊涂心思也是正常。可他李镜早已成人,怎能因此趁水和泥,利用人家满足自己卑鄙的情欲?有朝一日,李棋长大了、懂事了,回想这几年被他玩弄的时光,又该如何看他?

思及此处,李镜不禁又羞又悔。自打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没这样自我怀疑过。仓皇之下,他只能想出他认为唯一铁定不会出错的法子——读书。

作者有话说:

李棋:人生处处鬼打墙

第29章 视本王如豺狼猛兽

入夜时两人心照不宣,午间的不欢而散仿佛从未发生。为显得胸怀坦荡、问心无愧,李棋像往常一样伺候李镜用饭、洗漱,将铺盖理好,而后直挺挺往被里一躺,乖乖暖床。可想到自己能陪在公子身边的时日已不多了,他一时心酸难忍,泪珠儿偷偷滑落。

“棋儿,回江都后,你便专心准备应试吧。”李镜摸到身侧李棋的手,轻轻握住,与他十指相扣,“你说的不错,大好男儿,求学上进以图报效乡里,才是正途。能得你片刻真心,我已该知足,怎能如此贪心,妄想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

李棋听了这话不禁心碎无比,忽又想起,公子已求圣人下旨,特许江都县学子无论出身籍第,皆可应试科举。有了这条圣旨,他一介卖身奴,也可一路考学上进。只要能走到殿试这一步,便是天子门生,那张五两银子的卖身字据,就是废纸一张,任谁也不能再随意处置他。

前提是,他能顺利离开长安,回到江都地界。在此之前,他仍受制于那张纸片,稍有行差踏错,靖国夫人派人强行将他抢去、发卖了,甚至乱棍打死,公子又能如何?万一姑侄两为此撕破脸,没了靖王府庇佑的公子,如何只身面对权势滔天的吴郡王与左阁老?

为今之计,只有假意乖顺,令靖国夫人不生警惕;待公子离京后,他再另找机会逃回江都去。于是他吸住鼻中酸水,调整语气道:“多谢公子成全。”

李镜不曾料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千言万语便全哽在喉头,再说不出来。

上元佳节,靖国夫人安排郡主与李镜一同夜游赏灯。李镜发了半日呆,天黑时郡主差人来请,他始终躲不过,只得换上华服,一脸心事地带李棋出门。

出得府门,李升趁李镜扶她上车时,凑近他低声道:“别给我苦着张脸!一点儿不像真的!”李镜正色道:“毕竟男未娶、女未嫁,授受不亲才合礼法,不好教旁人看笑话。”李升脸上仍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实际却咬牙骂道:“臭断袖!谁稀罕挨你?!”

一上大路,眼前便是一片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街市上家家户户挂着琉璃彩灯,行人手中各色灯盏宛如游龙。李棋与郡主的婢子们一道儿打着宫灯,步行跟在车辇后面。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以他的身份,原本是不该与公子同乘的;这些年只道是寻常的形影不离,无不是公子为他“破例”的纵容。

李镜时不时从车窗探出头去,在幢幢灯影中找寻李棋的身影。看了三五回,每回李棋都只垂眼盯着手中灯盏,心不在焉,全无反应。好不容易李棋抬起头来,与李镜目光相接。李镜不好当众叫出声来,只能焦急地望向他,以眼神催促他道,走快点儿,到我身边来。可李棋只定定回望,冲他笑笑。

李镜颓然转头回到车厢里,李升一脸讥讽地白他一眼,笑道:“只怕一阵风来,把你那可人儿吹跑喽!”

“他不认路,须得跟紧些。”李镜忧心忡忡认真解释,随后两人便陷入尴尬的沉默。

太庙门前一段路,人流格外熙攘,带刀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不准行人靠近,车渐渐与随行仆从拉开一段距离。手上提的宫灯被旁边儿的人挤得摇摇晃晃,眼看要熄灭,李棋不禁恐慌,便低头护着灯烛。等他再抬起头,身边已不是那几个面熟的王府侍婢,公子乘坐的大车也从视野里消失了。

人,目之所及全是人,李棋再顾不上灯,赶忙扭头四下寻找,不知不觉转了一圈。公子的车是在前面,还是后面?他们从哪头儿走来的,又该往哪个方向走?这下糟了,他彻底迷失方向,已辨不清来处与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