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监视我?
她被自己的这种阴暗的思维吓着,又迅速摇了摇头,司照见着了:“怎么了?”
“没,我只是……”柳扶微垂下眼帘,惯性地说着哄人开心的话:“我……舍不得殿下。”
听着她这句“舍不得”,司照滞住一瞬。
他何其敏锐,焉能察觉不到她的不安?待嫁的小娘子总是忐忑的,他不愿在这种时候为她新添忧愁,弯下身,弯起唇角让隐微的笑意浮上几分:“等成婚之后,你要是想家,我就不必避讳,时时陪你一起。”
他声音低醇,一贯能拂去她心中焦躁,只是今日她心虚,未敢直视,自也瞧不出这个正给予她安全感的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像冰纹密布的琉璃,看似明澈却是易碎。
“我知道。”柳扶微点点头。
“这几日莫要乱出门,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卫岭。”
“好。”
回家后,不免先得应付阿爹他们,等回到房内,她只觉力乏,无心沐浴更衣,一时疲懒地坐在窗前,看着院内花叶凋零。
倏忽间发现窗台前的盆栽上挂着一抹红,凑上前捻起,发现是“一线牵”。
当日,左右卫在客厢周边找了好久都没找着,没想到,居然给风吹到这儿来。
她想起殿下赠她一线牵那日。
明明是她劫了殿下的情根,他还提起条件,什么“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喜欢别人”,如无他允许不可心仪旁人之类,那时她都将这些视作是被夺情根所致。
如今回头看,那些她听不懂的话,好像开始懂了。
“我的气息,可以把脉望之气彻底遮盖住。”
这话所指,是他要以救世主的气息,彻底把她掩盖住。
一辈子在他的身边,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就不用杀自己了。
柳扶微撑着膝蹲下身,给一线牵重新打结。因线头太细,揪了好几次都松开。
她莫名想起殿下说“喜欢”二字太轻。
也许第三局赌局,和娶妃关系不大,说不定是“能否阻拦祸世”之类的命题。
比起救世,区区喜欢,当然轻。
也难怪殿下会生出心魔,时时唯恐自己离开了。
她若不肯嫁,还非要戴着脉望到处乱跑,让天下人察觉到她脉望之主的身份,他就不得不做出抉择了。
鼻尖泛酸,眼睛自然而然被水雾挡住,她下意识用手背抵住眼眶,继而又浅涌出来一点点,又拿袖子摁干。
等终于打好结,她将一线牵套回指尖,圈太小,太难戴了。
难到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她索性将整张脸都埋在胳膊里,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司照本可以将自己交给神庙,或者朝廷,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
不想上神庙也是自己。一次次为难殿下的是自己。
和殿下在一起这么久,她怎会不知道殿下的心性呢?
哪怕被洛阳百姓围攻,也绝不以剑锋相向;哪怕被天下人误解,也要将天下第一剑交给左钰。
这样的殿下,怎会忍心在自己并未祸世之前,就对自己痛下死手呢?
他为救世不惜要娶祸世主,他还说,他今后会对自己付诸真心。
殿下……果然是世上最好的殿下。
莫名的,柳扶微想起很多人。
有宁肯舍弃安逸与富贵,只为刀锋在手披荆斩棘的阿娘;
有明知必死无疑依旧用胸膛接住枪刃的青泽;
还有……还有被屠满门也冒着大雪来找她,向她许诺报仇的左钰。
想到左钰,她的心脏又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们所有人,都是席芳口里说的那种,天地俱变也心志不改的人吧?
可她呢?
她明知青泽无辜,仍企图坐视他的牺牲;
明知郁浓遗愿,为了粉饰太平三缄其口;
明知左钰无依无靠,还狠下心将他拒之门外……
从来,都优先为了自己。
因此不甘,因此娑婆海中临时反悔,拼命想要证明点什么。
她试图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许,她也能够成为一个无悔于天地的人呢?
但现在,她有了答案。
确切地说,在席芳说这个瞬间,她就在心里有了回答。
她不能。
倘若和殿下在一起逃脱不了灭亡的宿命,如果结局早已写好,她做不到奔赴一场只争朝夕的爱。
这个瞬间,她好像能共情飞花了。
也许她说得对,种在她心域里的劣根,本就是她拔除不了的一部分。
她可以一时澎湃热血,可以一时真诚勇敢,但审时度势也是她,权衡利弊才是她。
无论她多么向往至高无上的美好,仍有一段难以丈量的距离,横亘在她面前。
结果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百花丛中竞缤纷,哪及那朵在废墟中绽放的玫瑰,只为让荒芜增添一抹红。
但蔷薇不会以消亡于缝隙中为荣。
就像她不会奔赴无望。
柳扶微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等到夜风吹干脸颊,一线牵顺利套入指尖。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
今日席芳说:“无论教主最终作何选择,袖罗教都会是你的退路。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死盾,只是殿下那边……”
“我会先与殿下完婚。”
得先完婚,助殿下赢了风轻的赌局……得消弭殿下的心魔。
等一切都平息……不妨就,痛痛快快地离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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