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雪松忽尔震颤,针叶混着雪落下,两人这才想起来时初衷。
司照抬袖一拂,顷刻间树藤崩裂,继而听到“砰砰”两声人落入雪地中的声音。
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开口的兰遇嚎的第一嗓子是:“我才走开一会儿,你俩、你俩怎么就上手了?!”
“……”柳扶微立即撒手。
司照浑然没心思理会这位不着调的表弟。
原来被藏在树上的除了兰遇,还有一人。
来者藏蓝纱袍,长髯三绺,自树上落下时身手沉稳,正是假苍萌翁。
假苍萌翁将缠在身上的蔓藤一揭,神色警惕地看向司照,没开口,但手中所持的铜钱法器已微微亮出——是做好随时出手的姿态。
司照眸色一凝。
柳扶微心中暗暗叫糟:殿下还把我当成是傀儡教主,谈灵瑟不知我已向太孙坦白身份……
眼看这两人有干架的趋势,柳扶微只得道:“灵瑟,殿下他……他是自己人。”
谈灵瑟闻言一怔。
柳扶微硬着头皮往前一步,给谈灵瑟疯狂使眼色,道:“殿下知道我当初是如何进教了,他也……深表理解,既然是敌非友,啊不是,是友非敌,大家不妨有话好好说。”继而回头望向司照,“我还没来得及给殿下介绍呢,这位是……”
“我乃右使,谈灵瑟。”谈灵瑟不知怎么拨弄了一下手中的铜钱串,原本苍老的面容瞬间幻化回了本貌。
先吓一跳的是兰遇:“我的娘亲,这老头儿还能变美娇娘的?”
柳扶微也愣了,橙心老是谈姑姑谈姑姑的叫,想不到也才二十出头。那一双慵懒的丹凤眼半睁着睨来,看上去她才是做教主的那个。
柳扶微朝谈灵瑟对自己比了个“快凶我”的爪子手。
谈灵瑟露出了然之态,步到跟前就先单膝一跪:“属下见过教主。”
兰遇一双眼瞪成了一对铜铃,道:“教主?宝儿……你,你是教主?”又梗着脖子指向司照,“什么叫自己人……难道你也偷了我表哥的情根?”
柳扶微:“……我没有!”
司照:“……”
兰遇显然不信:“那你们为什么拉手?你们不会还亲嘴了吧?!”
空气中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一瞬。
兰遇满脑子飘过“袖罗教主爱上我”“我表哥也来横刀夺我所爱”“我是不是毫无胜算了”等字眼,整个人石化在原地,谈灵瑟已然起身,略嫌弃地问:“这货也是自己人?”
柳扶微完全不知该从何解释了,“要不,咱们先换个说话方便的地儿?”
谈灵瑟摸出铜钱串中的一枚,“叮”一声,铜板在半空中飞快旋转,数尺内空气带出旋涡,原本还浇得人满头满脸的风雪倏忽间被带到一处相对静谧的石洞内——
柳扶微吃惊地趴着洞口:“这是哪儿?”
谈灵瑟道:“还是在玄阳门内,离宫观最远的一处山。”
柳扶微总算记起来谈灵瑟神乎其技的绘阵本事。
那时,她让谈灵瑟来玄阳门给自己打探情况,也是看中她这缩地千里、来去自如,这便问:“那我们是否能离开玄阳门?”
谈灵瑟摇首:“玄阳门所有对外地脉皆被堵死,普通阵法最多也只能在门内使用。”
司照眉目微凝。
仙门百家,会缩地阵的不止一二,但以铜钱布阵,确是星渺宗的独门技艺。他问:“你和苍萌翁是何关系?”
谈灵瑟:“他是我爷爷。”
只想打个马虎眼教主本人已经开始绝望了:大姐。让你糊弄两句没让你把底细全扒光啊。
她连忙找补道:“灵瑟是潜进袖罗教的细作,此事教内都无人知道,都是‘自己人’,望殿下能保守秘密……是吧灵瑟?”
“嗯。”
唯恐司照细究,柳扶微抢声问:“兰公子,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兰遇虽然还没从“我的宝儿就是阿飞”缓过来,既是柳扶微发问,他也得先按捺住蓬勃的好心情:“我也是满脑子浆糊呢……那会儿我是想去找表哥,远远看到啃星小道长,本想上去打声招呼,结果一凑近发现他鬼鬼祟祟不知想干啥?一时好奇心起……就也跟了上去。”
夜巡者甚多,兰遇的身手又不够敏捷,眼睁睁看着小道长蹿高墙而入,他索性攀上一棵树,再试图围观一下小道长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柳扶微奇怪道:“既觉有诈,你为何不出言提醒夜巡的修士?”
“我又不傻,他万一是你的同谋,不就是我的友军么?事实证明我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兰遇献殷勤似的往她身边靠,谁曾想,脑袋还没搭上她的肩,就被一股力道推开,整得他差点扭了脖子,“啊!”
见推他的自是他的亲表哥:“哥你干嘛?很痛!”
“说话就说话。”
“我和我的宝儿亲热碍着谁……”兰遇想绕开司照走到柳扶微的身边,发现自己好像就是绕不过去,“哥,你这样我真的会跟你翻脸的。”
司照一脸平和,仿佛写着“不妨一试”四个大字。
“嗳!”
柳扶微察觉到气氛不对,忙干笑两声:“兰公子,你先继续往下说吧。”
兰遇楸然不乐地揉了揉脖子:“我就在树上等了会儿,听到‘咚咚咚’的动静,没听出名堂呢,整个院子的树活了似的凭空生藤枝,‘歘歘’飚向那屋……然后我被那堆藤给卷了进去了,还挂门板上,你们猜我瞧见什么了?嗬——盘丝洞大战树藤精,滚油锅里撒了盐,炸开喽。”
“……”
柳扶微:“修饰的文辞能免则免。”
“别介,主要我一紧张就爱逗闷子。”兰遇道:“当时屋内一片漆黑,我只看到一人出现,手甩银丝,欲对床上的戈望将军下手,这时啃星小道长以树藤阻挠……”
外头的玄阳门弟子不时尝试闯门,就在他们破开藤萝枝之际,暗室内生出一道金光闪闪的阵法,兰遇骤然失重,急遽下坠……一坠就坠到了这雪林树丛之中。
柳扶微听到这儿,转向谈灵瑟:“这阵法是你所布?”
谈灵瑟颔首:“是。”
“你们今夜为何会出现在戈将军的房里……”柳扶微还想再问更多,又怕灵瑟自揭老底,“要不你精炼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