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之前就已经有些不满意何明耀一个院子安排那么多人住,最近人少了,正想松口气呢,就来了这样一群一看就不好惹的。
今儿他是非得问何明耀要一个说法。
何明耀本来想糊弄过去,看到他执着,只得抹一把脸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把这些人送走。”有些话蒋东家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说。比如那些人看着就凶,比镇上杀猪的屠户还要凶狠,搞不好手上沾染过人命。要是一言不合把和家人杀一两个摆在院子里,他这院子哪里还租得出去?
别说租了,他自己都不敢住。
好好的宅子弄成凶宅,他招谁惹谁了?
何明耀只觉得所有的倒霉事都找上了自己,看见屋主不依不饶,干脆伸手一引:“你去送他们走。”
蒋东家疯了才会主动惹上那些人,皱着眉道:“那些是你的客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明日一早他们必须离开,不然你们就一起走吧。刚好你的租金下个月到……我那院子被你折腾了这么多年,有多少破的地方我也不想去细数了。一个月的租金就当是赔偿。咱们交往多年,好聚好散吧。”
何明耀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屋主扫地出门,气得胸口起伏:“你还好意思提多年交情,哪有你这样的?最近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要来踩一脚……”
其实蒋东家不愿意让自己的院子里住人品败坏之人,何家父子在村里干的那些事,他早就听说了,加上不大的院子里挤着十来口人,就算没有这些混混上门,他原也准备让何明耀搬走的。眼瞅着何明耀冲自己发脾气,他干脆懒得维持面子情了:“你倒不倒霉,跟我又没关系。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混混在我的宅子里来往,言尽于此,你赶紧搬走吧。明日中午那些人要是还在,别怪我找人把你们丢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明耀心知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院子里住下去了,眼看蒋东家要走,道:“就一晚上我怎么搬得完?”
蒋东家头也不回:“那些人明早上离开,我就给你三天时间门。”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何明耀脸色难看,已然心里盘算着新租一个地方要多少银子,又回忆镇上还有哪里可以住得下自己一家子……突然就听到院子里妻子凄厉的哭喊声。
“大夫,我儿子的手到底能不能痊愈?”
大夫已经把话说透了的,现在看不出来,要等到一两个月之后才知道能恢复多少,这女人一直扯着他的衣摆,走也走不掉,说又说不清楚,他只得再次道:“其实他骨伤不算是很严重,以我的经验,多半不会影响日常用手……”
李氏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强调道:“我儿子要写字,他手受伤了还能不能写一笔好字?”
“我没法保证。”大夫恼了,每个人体质不同,受伤了能痊愈到什么地步谁都不好说。比如同样的骨伤,有些人能行动自如,有些人就会变成跛子,不好说啊!
扯这么半天,也没说付诊金,大夫想到何家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不管不顾,猛地扯回自己衣摆,拎着药箱就走。
“你们非要我现在就确定他的手能不能好,我做不到,你们另请高明吧。”
何明耀急忙上前将大夫拦住,镇上治骨伤的大夫中,只得这一位最高明,把他给得罪了,回头儿子的骨头怕是更难长好。
“大夫,孩子他娘太过担忧,所以才多问了几句,您别生气。”
这才像正常人说的话,大夫叹口气:“其实他的骨伤算是最轻微的,若是换成普通人,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他要读书……这就不好说了。反正你记得让他把胳膊吊着,平时别动那一只手,先养一段时间门再说。”
李氏看着大夫离开的背影,满脸焦灼:“怎么能再说呢?发现不对,骨头都定型了,到时歪都歪了,就改不了了啊!”
“那你说怎么办?”何明耀没好气,“这已经是镇上最好的大夫了,要是有银子,我们把他送去城里请大夫或许会好点,但是,且不说我们没有银子,就算有,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们一定能请到最好的大夫呢?路上颠簸,万一不小心弄得伤上加伤,你就放心了?”
李氏眼泪流得更凶:“你冲我嚷什么?”
何明耀满脸暴躁:“烦得很。刚刚姓蒋的来找,让我们明日一早就把那几个人送走,如果送不走,中午之前我们就得搬走。”
“啊!”李氏慌得六神无主,“这么短的时间门内,我们上哪儿去找住处?”
至于赶那些人走……都不用试,她就知道赶不走。甚至她都不敢在那些人面前提这件事。
“我看姓蒋的不是开玩笑。”何明耀无奈道:“我想过了,咱们先搬回村里吧。至少不用租金。”
不提他们已经没有钱,就算有,也要省下来给何家宝治伤,再说,还欠着那些人百两银子……这两件事都比租房子重要。
李氏从嫁给何明耀的那天起,就没想过长期住在村里,那个院子她真的是踏进去都嫌脏,真的很不愿回去住……可是,男人的活计没了,家里没有收入,拿不出租金,总不能跑去住儿媳妇娘家吧?
夫妻俩回去后,立刻开始收拾行李。不是他们不想死赖着,而是人都要脸面,何明耀之前在镇上的活计算是有头有脸,一般人拿不下来,他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还有,儿子是读书人,名声要紧,赖在人家不像话。
赖四他们听说这二人要搬走,下意识就认为这俩人是想赖账,也跟着收拾东西一起离开。
天亮后,何明耀找人帮忙给几个儿子传信,他们回来收了自己的东西。
何家三兄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从小就在镇上,就没想过还要回到村里去住。父亲的活计没了……岳父岳母那边怕是要不高兴。
当初兄弟几人结亲,岳家都是看在何明耀的活计上才答应的,认为他们家早晚都能在镇上安顿下来。结果,现在要回村里去住……不说妯娌几个不愿意,三兄弟自己都不乐意。
“爹,为了何家宝,你真的是什么都愿意往里搭。合着他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们都是捡来的吧?”
兄弟三人都很不满,尤其是老二何家安,他一直看不惯家里捧着小弟。如今越来越离谱,从他记事起就住在这个院子,父亲也不止一次说过,等攒够了银子就把院子买下来,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何家安看父亲不接话茬,恼怒地冲着吊着手的何家宝大吼:“你伤了手,耳朵也聋了吗?没看见一家人都在为你吵架?”
何家宝没什么精神,蹲在屋檐下,跟没听见似的。
老大已经两个儿子,妻子就算不满双亲偏心,也不至于真就不和他过了。老三呢,从成亲起夫妻两人感情就不错,他又舍得下脸讨好媳妇,此次家里出了变故,妻子甩了脸子,却不到半个时辰就好了,不过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从今往后他赚的钱都只能用在小家,不可以再给长辈补贴何家宝。
就是何家安不稳当,他的活计不稳,妻子即将临盆,所有的银子都被双亲拿走,当下的规矩是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坐月子,可他要是带着妻子回了村里,镇上的活就没法干。
不干活,更没有银子,孩子生下来吃什么喝什么?
何家安越想越怒,狠狠一脚踹在边上的水缸上。
那个水缸已经用了多年,本来就破了两条缝,被这么一踹,瞬间门就碎成了几大块,里面的水流得满院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