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这母子二人听得“欧阳刃”三字时,皆是兴奋莫明,他,比之其夫其父,才更能算得上亲人。
一身黑色府绸长衣,面色沉郁,欧阳刃缓步而来。他约三十左右,面色苍白,眉目柔淡,远远看去,只是个身子不好的久病书生。不时以拳掩唇低咳,那双手,手背青筋凸浮,苍白已极。
那白并不似那甜白瓷般的细腻柔滑的白皙,反似那被河水反复淘澄后的白色砂砾一般,带着生气全无的死寂。
在这种病态的苍白掩映下的欧阳刃,象极一株阴暗角落里生长的厌光植物,带给人一种久远的死亡气息。
“难怪,难怪这么弱小的魂灵附身魔物,不仅没被魔物吞噬,反而取其神志以代之。原来,你是个,魂师!”
齐凛别看持掌着黄泉一半的权柄(天地书与功过笔),他的本性就是只好玩爱闹的,猫崽儿!那张猫嘴就没停过,叼着五香肉干用那乌溜溜的明亮猫瞳打量着欧阳刃,活是在研究从哪里下嘴,会比较好吃一般,嘴中嚼物,也不耽误他说话:
“不过,你若有心,为何会没救下这对母子,反而任其亡故惨死,更将他母子设为阵眼?”
“小傻猫,这人并非有什么好心,他不过是冷眼看这母子亡故后,借势设下这绝杀之阵罢了。何况,我看这对母子的死,他也是推波助澜许多才是。”
八爷凤目轻扬,明眸之中华光溢彩,象是有星辰璀璨闪烁其中。不知何时小满已送来卧榻美食,倚坐其上,手中青玉酒盏中酒色做淡绯,柔美如佳人眼波,玉白手掌持盏间,绯色衣袖微褪,那皓月似腕子上骨镯森森,无端让人心下一凛。
“齐家八爷果非凡人,刃,佩服!”
欧阳刃微微欠身,他虽貌似仪态恭敬,却实倨傲,细长眉眼全是冷色,唇角轻轻下撇,似有不屑:
“只是,吾家之事,与尔何干!”
“放肆!”
齐凛小猫一瞬间暴起,猫瞳圆睁,肩背紧绷,似炸毛的猫崽儿弓起腰背蓄势待发,欲给这狂妄欺兄之徒一个教训。
八爷却似全不在意下,轻轻探手将小猫揽回自家身边,未持盏的修长玉白手掌,轻抚猫崽儿的肩背为其顺毛,语声凉淡若冰泉,清澈而寒冽又带着些许风过竹林的清远:
“小凛,此等人物,何用放于眼中?不过是睚眦必报之辈!却又不敢相报于强,只敢怨释于弱者,如此人物,你将他当人,实是抬举!”
齐凛在八爷开口后,那直竖的猫毛便立时顺服,乖乖讨喜的样子让见者为之会心一笑,眯缝着双眸,小小打个哈欠,反身窝在八爷怀中,居然打起瞌睡来。
欧阳刃苍白脸上泛起晕红,这是叫猫崽儿给气的。从没一个人敢如此轻忽于他,当着他竟视若无物般公然打起瞌睡来。纵知这齐家八爷不好惹亦无惧意,且八风不动的欧阳刃,却因齐凛的小视,而动怒了。
阴云骤起,冷风忽来,欧阳宁母子纵是满心疑虑,却也不敢轻言。他们是非人,非人总知一点儿人所不知的东西,自也不看好欧阳刃的无礼。
所以,纵是有疑,这俩只也闭口不言,只做壁上观。反正,八爷在此,一个公道,是欠不了他们母子的。
第八十三章
欧阳刃冷冷咬牙,他的出身让人诟病,乃是三房大爷的通房丫头所生庶子。
三房大爷乃是敬重正妻疼爱嫡子之人,他的母亲却虽名是“通房”实为侍婢,为求高枝,向三房太爷下了药才爬的床。故三房大爷视他母子为平生大耻,对他母子不闻不问。
若非隔房的叔叔欧阳宇收留,城外的化人场,就是他母子的归宿。只是,纵如此,欧阳刃亦对欧阳宇全无感激。
欧阳宇其人凉薄,虽娶妻生子,却对妻儿全无爱重,一心思慕的却是个已嫁为人妇的女人。故,纵欧阳刃得他之济,却也全当做是应当应受之惠,反对柳屏与欧阳宁母子,有几分真心。
不过,这不多的真心却架不住利益的引诱,凉薄的真情也敌不上一份藏宝图。
欧阳家原是世宦之族,祖上更是明末重臣,为明之君王藏起重宝以待复国,也是有的。只是,数代相传后,嫡脉一系唯欧阳宇一脉而已。
欧阳宇虽其人混蛋,却是个守祖训的,故,纵看重欧阳刃,却不曾对他吐过半字关于宝藏之事。
所以,欧阳刃才暗中纵着欧阳宇的庶出子女及恶奴们,对欧阳宁百般欺辱凌虐,更在欧阳宇身上种下“魂盅”,令其智溃,终日流连烟花之地,却无法让其吐实。
欧阳刃原不欲夺取欧阳宁母子性命,却不想,那群庶出子女暗下狠手,将欧阳宁按在“溺桶”(马桶,又称夜香桶,子孙桶)中残忍溺死,并分尸弃于茅房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