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水鬼吴悲不敢申辩，也不敢起身，他纵然曾是吴氐先祖，此刻亦不过水鬼一只罢了，八爷持掌黄泉，天下阴鬼妖邪之属尽奉其为尊，他在此，任何邪物尽皆伏首，区区水鬼又何敢例外？

八爷远来洛水原也不是专为区区水鬼而来，他以法力养护齐凛周身血脉之后，便收回手去。也不多看吴悲一眼，望着天上日影，看着那渐渐快化为摧压之势的层层乌云，邪魅风流却又冷清寒冽的凤目轻挑，语若寒泉清冽冰冷，象月下寒泉流过，浸润人心却又让人清醒:

“难怪洛水有异，这正午时刻原该是至阳之时，却偏逢这百年难见的日蚀，这洛水之中沉溺千万年岁的怨气也将流溢，泛滥成灾也就顺理成章了！

小凛，你的‘天音七绝’练得如何了？弹一曲‘洗灵’吧，为这沉溺洛水的阴灵们，送行！”

“是！”

齐凛乖顺的应着，有八爷法力相护，他损耗的法力也尽皆补全，不过是“天音七绝”中的“洗灵”罢了，他还是能弹奏得出的。

齐凛颜容清俊而温润，似一枝挺秀而清冷的青竹，可那双伸出的手掌却白嫩嫩似藕芽儿般可爱，那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四个小窝窝。

虽齐凛神色肃宁，而举手投足也足够优雅风流，但那双小白馒头似的手一伸出来，红落翎便忍不住抖手展扇，掩住自家那几乎喷笑的脸，轻咳一声假做如常，又若无其事的收起手中洒金折扇，端着温雅的君子之风，轻笑低语:

“八爷好本事，这教人授艺的手段，确是高人一等！这‘洗灵’之曲，听闻昔日除八爷外，也仅齐家族老使得。如今这小爷齐凛在八爷不过数年教导之下，就能奏出此曲，实是可喜可贺！”

“你错了，这孩子，还是差得太多呀！”

八爷语声淡淡，他那清冷得似用冰水洗过的俊雅眉眼中有着微微欣喜与忧色，那凉淡的愁云象风中的淡淡冰雪清凉之气，让见之的人也心中沁凉感同身受:

“这孩子阅历太浅，偏又性子慈软，他这曲‘洗灵’，并不成功？”

“不成功？”

红落翎极为惊诧，他可半分也未觉出。唯只见齐凛五指轻划，凝灵为弦鼓而奏之，那丝桐无声于耳，却响起脑中，作用于神魂，令得心魂为之明澈，亦令得这天宇阴云微散，洛水之波略平！

这叫不成功？红落翎咂舌，八爷，您这“成功”二字的要求，也忒难了吧！

齐凛专注于此刻那凝灵为弦所奏出的琴音，却不防身后传来桃花与白玉兰混合后的淡雅浅香，暖暖气息轻喷在耳垂上，让少年无故晕红了双颊。

玉白修长手掌轻握住齐凛肉肉绵软的白嫩小手，随之弦起如惊雷，似骤雨，如战鼓声声旌旗动，更似龙吟剑啸，一声声催人血脉，荡人心魄。

齐凛的手被八爷握着鼓弦而奏，他的耳畔也传来冷冷落落如雪羽纷飞的寂冷清音:

“小凛，你心慈，只欲涕去其浊而不伤其灵，故琴声过于柔和。却不知如此，反不利于阴灵们前往黄泉轮回转世。需知，人如草木，枯荣一生，乃是天道，若牢记过往，心带今生的爱恨执念踏入轮回，只会有损天道不利其生。

何谓‘放下’？那不过是佛门的劝诫之言罢了！从无拿起，便无放下，生死轮回，原就是生命的重新开始，过往，就该留在过往中。否则，这执念缠绕的生命，就是再轮回多少次，也只会走回最初的原点。

小凛，褪去旧尘，抛下执念，这样的生命才会重新发芽，不是吗？”

红落翎此刻却早巳听不到八爷对齐凛说的话，连手中的洒金折扇坠落在地亦不知，他被眼前的洛水给惊呆住了！

那洛水已在八爷与齐凛的合奏之下，惊涛腾浪，水中浪起诡谲，似伏龙鱼其中，如有神鬼舞动。同时天宇之上乌云压顶欲摧人魂，骄阳蚀日之时，四下阴暗无光，唯有神魂之中那振魄之音涕魂荡魄，好一派，黄泉奇景！

第四十二章

阴霾累叠，似欲压破天宇直砸入大地方罢，乌云，此刻也已浓黑似墨，让人心中也抑郁难当，烦恶欲呕。

天地之威，凡人生于这宇内又何敢不敬？有妄悖之徒自承可匹天地之德，却不知此乃自暴其短。圣者谦，聪者谨，唯无知者妄发谬言！

人存于世，感天地德厚，报父母恩深，乃为立身之根本，唯行此二者方可论其它！故，纵是古之圣贤，亦是先修身，再立德，而后齐家，至后方论天下！

红落翎在这天地之威下，于这波汹浪诡之际，一瞬见花开，一眼证枯荣，往日种种尽在这数息之间忆起，而后思量，这一刻，他的心底生出一种明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