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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方绪老师看起来还是对他更有信心啊!”白川感慨说。

方绪笑了,答道:“那是。”

输赢很重要,有时也可能没有那么重要。对如今的俞亮而言,不论这局天王山之战能否为他加冕,他作为中国年轻一辈棋手中旗帜人物的形象都将在更广泛的棋迷之中深入人心,而他现在不过未满十九岁;再过九年,才是他父亲俞晓旸夺得参加名人头衔战资格的年纪。多年以来,默默关注着中国棋坛的棋迷们都在一遍又一遍地用审查般的目光对俞亮做出自己的判断,直到天元战的第一局被这位年轻的棋手拿下以后,棋迷中才有人忽然惊觉过来:父亲俞晓旸用二十八年完成的事情,俞亮用十四年就完成了。

棋坛的新旧更迭早就在意料之中,可没人想得到它能来得这样快。

“哒——”

棋子扣上纹枰,传出玉石般的碎响。

上午的同里天色晴朗,但为了保证棋手在室内对弈时的照明度,天元赛会场还是专门又开了两顶大灯。

赵冰封皱了一下眉头。正好对着西侧开的落地窗,阳光加上灯光,晃得他深觉刺眼。他眯起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光源,低头再次检视自己的棋形,一只手在底下抓着扇子骨,无意中又搓又揉,攥出“咯啦啦”的声音。

记谱员抬头朝他瞧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看回棋盘的表面。

“赵冰封开始长考了。”

乐平点出这个发现。他伸手在展开在茶几上的棋盘上落子,“布局刚结束的时候,赵冰封还是更有优势的。”

“嗯……那会儿他有个七八成的优势在。”赵石立起食指,在左下方的黑棋上虚画了一道圈,“三十一、三十五和四十一三手是互相支撑的几个点,进攻时是绝佳的后台优势。”

“俞亮的四颗子就在中下这边,四十和四十六手跟四十一手横成一排。”乐平用手比划着在四颗黑子上罩了一下,“赵冰封从这里进攻是最快的办法。”

“所以俞亮上飞了一手。”赵石托腮说,“他看中的是……右下角的黑棋?”不能让他连起来。

下意识地攥紧拳头,俞亮静静地盯视着右下角位置的三颗黑棋。

三线以以下抢实地,一路往中腹长出一手,志在朝高处构筑模样。

在中腹围大模样,多少令人想起当年以宇宙流著称的武宫正树九段。

发挥的余地还剩下多少?

答案听起来像个笑话:四路。

四路,不过是棋盘上一条细细的窄线。以这条窄线为基点,也许可以为白棋翻出另一番乾坤,然而这也是一种走钢丝般的冒险。吊灯冷白色的灯光同样激得俞亮敛起双眼。

为今之计只有一试。

赵冰封的长考仍在继续,于他而言这是好兆头。对手长考时丢失的时间也等于是额外送给他的附加用时,趁着黑棋尚未落子,他飞快地心算白棋厚势的范围。

实地上已经没有太多指望了——在布局阶段,赵冰封发挥出了相当的实力,三路以下基本没给他剩地方。俞亮只是查看了一会三路的棋形分布,便毫不留恋地移开了眼睛。

实地和外势,就像围棋的黑与白那样此消彼长,相辅相成又彼此相对。围棋是关于围空的游戏,边角的围空效率是全盘最高的,因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在职业级的对抗中,想获胜必然不可能只倚重实地,赵冰封懂得这个道理,才又往五路以上发难。

白棋上飞的位置不偏不倚,五之十。

攻击完中下部的白棋阵形以后,黑棋连接右下角只是时间问题。俞亮心算了一遍,又复核了一遍: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黑棋固然在实地上已有八十八目半的优势,但中央地带上却不见得能掏出九十目来,这意味着中盘阶段他还有很大的发挥余地,此刻的他还不用急着把盘上的失利讨回来。

综合考虑以后,他做了飞上五路的决定。

首要目的当然是要卡住黑棋的连接路线。至于中下部正在遭受进攻的白棋,能做活是最好,万一做不活,不要也就不要了。他心里算得精,先不去救中下部的白棋,而是一手卡在黑棋的连接路线上,走对手的路让对手无路可走,这样即使白棋破防,黑棋的联络路线也是堵死的。

但在仔细察看对局的形势以后,观战的棋手们也陆续发现了这一手飞的另一层玄机:它逼近了五、六路上的三颗黑子,而这三颗黑子显然还处于未竞的阶段。白棋的飞一手不单遏制了这块棋形的发展,还顺带扯开了整块中腹中黑棋的缺陷。

“……他能朝后算到多少步啊?”乐平双手抱紧着放在膝上,五官都皱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