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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太自大了,也没有体谅他。等我想好了该怎么说的时候,他就出了事……”他的眼中亮晶晶的,“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说清楚了。”

“那就等他休养好以后说清楚吧。”俞晓旸听罢,平静地接道。

“可是……”时光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我还做了很多很糟糕的事情,不光是对小范,还有对……对……”

对俞亮。

在那天,被深陷负面情绪无法自拔的自己轰走,俞亮得是怎么一种心情呢?这个问题居然让时光感到有些发憷。

“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去反省。”俞晓旸幽幽地说,“朝对方承认错误,请求他的原谅,并且不再犯一样的错误。”他掀开另一页,顿了一会说,“不过,即使不承认错误也可以。

“对方不想原谅你也可以,但你自己要改,否则犯的错就会失去意义。”他说着,看向时光的身前。

“我想,你大晚上来找我说你的决定,应该也不是为了下次再重蹈覆辙吧?棋手视围棋如生命,就算是讲气话或者抱怨,随口就这样说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你为此付出过多少心血,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我从邓柯平那里听说的时候,还觉得很诧异。”

他的话中隐隐有些责备的意味,语气多出几分严厉。时光被他讲得抬不起头,他略带挣扎地说:

“以、以前,其实……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一次,大家都有在帮我……这一回的话,我觉得自己可能要完蛋了。”他缩了缩颈子,“我想起上一次发生的事情,就觉得不能再像那回 一样去麻烦别人,我想当可以支撑别人的人,结果……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俞晓旸朝他看了一会,他有些无奈地说:

“你拒绝了别人的好意吗?有人想来帮你吗?”

时光气短地抿了抿嘴,“算的……吧?”他小声问道。

“算不算你心里清楚啊。”俞晓旸说。

时光有点泄气地看着他,“那就是算了。”他低声说。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一会,才徐徐开口:“不过,期望被人帮助,在这里大概也不太行。”男人想了想,继续道,“最顶尖的棋手,不光要在棋力上超群,本身也背负着开拓的使命。每一个年代里最好的棋手,通常也会在棋坛掀起技战术革命。可是,开拓的成果,永远是对于将来的人而言的;在当时,他们未必就能因此得到他人的期待。当年吴清源大师对本因坊秀哉下出的三三、星位、天元,而这里面,有一着就是本因坊门下的禁手,这样的布局,也是当时未见的。在吴清源这样下完之后,不光本因坊门下的弟子视其为不敬,大为光火,还有很多棋友写信到报社对棋手大加斥责;几十年前,徐奉洙初创‘韩国流’的时候,也没有人能想到韩国围棋后来的局面。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别人的期待里完成的。虽然能得到别人的期待和帮助应该会好一点,但对你来说——算了。”他止住话头,“我不知道你想成为哪种棋手。”

他起身拿过水杯,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

“在我所有的学生里,从开始执教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完成了我布置的所有任务。”时光愣了愣,他错愕地问道:“只有我吗?”

“糊弄的我就不算了。”俞晓旸答道。

“哦……”时光点了点头。

“虽然我告诉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的头上,但我确实也把自己的想法加给了你,那就是我希望你成为最顶尖的棋手。

“顶尖的棋手,不是世界冠军,也不是九段,而是能把围棋这项竞技,带到没有极限的地方,作出对后世也能产生影响的革新。对于你和小亮,我都有这样的期待。

“不过这只是我的期待罢了。”一点困窘的神情从男人的脸上浮现,“要成为这样的人物,可是非常累的。在前面等着你的所有挫折里,不被期待甚至只是最轻的一种痛苦。你要是没有那种不管遇见什么都不会放弃的心性,我可没法对你放下心来。”

他难得这么说话,讲完以后似乎一脸疲态。时光想起他身体不太好,他紧张地看了看他,起身把男人放在桌上的水杯朝对方面前推了推,“老师……喝、喝水……”他小声说。

男人抬手在眉心处挤了一会,对他摆了摆:“不必了。”

时光轻轻地点头,又坐了回去。

“我不想告诉你,我差一点对你失望。”男人放下手,目光落在面前的那沓批红的棋谱”上,“如果你今晚是带着那封通知信来的,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你。”时光朝他眨了眨眼睛,下颌线紧紧地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