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偶尔有“咔哒”的摁键声在会议厅里响起。
继黑第一手的星位,白第二手顺势落下。
羽根轻轻地抬眼:四路。
这个位置既可以说在意料之中,也可以说在意料之外。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俞亮,后者的面容一派沉静。
他眼看着俞亮那只刚捻过棋子的手从纹枰上抬起来,越过数条相交的棋盘纹路,“咔哒”摁下计时钟。
抢占二路和三路,尽可能先捞实地,走上几十手后开始治孤,这是近几年来比较流行的下法。在羽根的印象中,它大概发轫于韩国棋手之间,随后因为韩国棋手的崛起而广为流传。其影响不仅波及了当今棋坛的一批围棋新秀,恐怕还能再往后绵延几代人。
平心而论,如果要走先捞后洗这一条路,多捞实地确乎是必要之举,一旦成功,就能尝到大口的甜头。只不过这种做法同样也有其难度:想多捞实地,下到大几十手开外以后几乎就免不了要跟对方拼治孤能力。
道理,要怪就只能怪治孤成功后的红利实在诱人,引得棋盘上的胜负师们纷纷铤而走险。棋手这种人,十个有八个都带点赌性。
俞亮则有可能是这批赌徒中最不走寻常路的其中之一。以他所具备的棋手素质,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像现在流行的那样抢二路和三路,先捞实地而后治孤,下出比现在更有效率的行棋方式。
可他偏偏选择了现在的下法。
羽根不讨厌他这样。韩国棋手某些颇具实用主义色彩的做派在他看来多多少少都有点“地沟流”的意思。行棋效率很高,反过来说,就是很有功利性,容易破坏围棋本身的艺术感。
这倒不是说,下得好看比输赢更重要。比赛时过分地追求输赢,难免会徒增自己的竞技压力,羽根敢确信,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后者。高永夏曾经明目张胆地说他们这些人是韩国棋手的复制品,这话从逻辑上来看本身不算全错,甚至可以说他讲对了很多东西,然而羽根深深地明白,不论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棋手本身的性格仍然很难被改变,在棋盘的面前,他们终究会选择那个会让他们更舒服、更开怀的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