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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们都要这样?”黄麟先觉得他说得很夸张,“别介吧,他去年输回来也不是没在咱们跟前淌过泪。”

“那是他没控制住自己。他那会儿要是在外头,那他也不会哭,也就是凭咱们的交情,他松劲儿了,这才没忍住,但换了平时,也不至于忍不住。”邓柯平说,“总的来说呢,他就是”

那样的。你看啊,他长得也不是很胖,但他不喜欢人家说他胖,一点点搭边的话都不喜欢,只要被提到脸就要垮,但甭管多垮,也不会冲你发火。他一直都挺能忍。”

“靠,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黄麟先冷冷地说,“王翀那混蛋还老一口一个‘胖子’地叫他。”

“那人就别提了,怪膈应的。”邓柯平叹了口气,“哎呀,真特么难。”他伸了个懒腰,把自己”脖子往后押,“小范输了,我也被降二组了,咱们寝室现在啊,就你最舒服。”他朝黄麟先脸上虚晃一指。

“……啥就我啊,时光不是刚晋级?他不高兴吗?”黄麟先怪道。

他刚讲完,赫然察觉到四号床的床铺上是空的。他“咦”了一声,接着又问:“等、等会儿?时光呢?”

邓柯平伸完了腰。他在桌前重新坐直身体,打了个大哈欠。

“但愿他高兴吧。”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倦意,听上去也模模糊糊的,“这事儿还得赖你。”他看向黄麟先,“人家刚来这一周都不到,你自个儿垂涎机房已久,干嘛非得薅上他去同伙作案啊。虽然说,这人,呃……还挺好的,我感觉,不会记你仇,但你这……人家都没在这里呆几天,你就给他整个办公室罚站去了,亏不亏心呐你?”

“搞啥啊。”黄麟先拧起眉头,“那我不是看他要比赛了吗?而且……”他说到这里,又低了点声,“这事儿其实是小范提的。小范当时讲了,要是时光乐意,带他一个去。不是,咱们这不也是没想到会中途被俞晓旸给摁下来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琢磨。

他网选第一轮就遇到了时光,尽管那时他输了,但他向来就不是输不起的人,那盘他下得也不憋屈,能使的招都使了,但放到时光跟前,总觉得像银针落水似的,半点水花也无。

这种感觉让他又不甘又激动。从前,106的两个室友是他对弈最多的对象,而这两个人都算是力战型的棋手,棋路有点克他,且他本来也不大喜欢太斗狠的下法。可是,不论是在围棋职业比赛上,还是在棋院的训练中,棋手间的对决越来越倾向于高强度的作战,有时就连一些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年轻棋手,下起棋来力气都大得让他有点吃不消。

然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碰到了时光。

他也是国青队的职业棋手,他看得出来,时光可能也不太擅长对付那些力量大的棋手,但这个人的存在几乎可以说在一瞬间就给了黄麟先一条新的思路,他带来的是一种特别的下法,即靠有效的布局和犀利的局部作战来击败对手。他在发动攻击之前往往就已经率先铺垫过了几十手,跟他下棋,有时候很难说得清楚他到底厉害在哪,但你就是输了,而且输得没头没脑,你甚至不知道你是从哪一手开始着他道的。

不过,黄麟先最感兴趣的,是时光先捞后洗的工夫。跟时光下棋,一定要避免陷入他取地你取势的情形,否则对方完全有可能下手把你盘上半块棋都当孤棋来治,这事儿碰了两回 黄麟先就学乖了,但当时也已经晚了。在擅长布局的棋手面前,如果从一开始就没能抓住战机,之后想补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

网选那盘棋他输了,输棋当然不开心,但他服输。哪怕再下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会有翻盘的机会。他跟时光的根本差距几乎是摆在面上的,他虽有不甘,到底也无话可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接受这个现实比不甘心要来得更重要。

时光缺的只是那么点坚强的中盘战斗能力,但这个短板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特别短,而他的长板又非常长。如果说俞亮这种围棋世家出身的棋手是各项都均衡发展的五边形战士,那时光就是靠极其优秀的单科成绩拉高了总分的偏科型人才。

这两人要是有朝一日真在棋盘上兵戎相见,黄麟先也说不好谁赢面大。

“哼。”邓柯平睨着他,“反正啊,我估摸着,前晚上时光应该在俞晓旸那儿呆了挺久的,咱们仨谁也没醒着等到他回来,也不知道俞晓旸能找他干嘛呢。”他耸肩。

“那好办啊,问问呗?好歹也是室友了,这——这大晚上了还夜不归宿,问一下确实不过分,啧啧。”黄麟先吸了吸鼻子,“得,敢情咱们106又得多一个不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