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米多远的位置上。他几次想对方绪开口,看着师兄的侧影,他还是闭上了嘴。或许他应该相信方绪。
他微微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还是感觉自己很不擅长说服别人,尤其是方绪这种胸有城府的对象。他再一次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记号笔,把面前那张被字迹填满的棋谱填得更满一些。
“……这个是他网选第二轮的棋谱。”
他捻起那张棋谱的一角,余光扫向窗边。方绪那头依然没什么大动作。俞亮抬手捏了捏眉心,还是旁若无人地说了下去:
“他的对手是邓柯平,也是国青队的。三段棋手,去年进了富士通杯的本赛。这盘棋他前半盘下得不是很好。”他讲到这,随手又在那张棋谱上记了几笔。他很快又放下笔,继续说道:
“他……这段时间练得有些狠,加上比赛经验不足,轮到这盘时,他体力就有些跟不上。”
他看着棋谱,踌躇了好一会:“序盘下得有些过于谨慎了。他没能在序盘发挥出自己布局能力上的优势,不过,在黑六十三提劫以后,这盘棋就走入了新的局面。
“时光执的黑棋,在当时看来,虽然规模比较小,但实地很多、很扎实。白棋声势浩大,但很多空都是虚的。黑六十三提劫以后,本来右上方要产生劫争的,但对方应该也意识到了白棋的弱势,所以白六十四放弃了劫争,选择拆边。”
他讲到这,抬手把一枚黑子落到面前的纹枰上:“这时候,黑棋的应手本来应该是消劫。但时光没有,他选择了补在六路。”
窗边的男人终于有了些动静。俞亮立刻缩回手。他暂时停止讲解,静静地等着方绪走到棋盘边上来。
“补在六路……”方绪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他朝俞亮手边的那张棋谱扫了一眼,很快又偏回”
棋盘上,“这手看起来不太好,像是个问题手。”
“看起来是这样。”俞亮扭头瞧了瞧他,接道,“他补在这儿,白接下来的一手必然要提劫。这时黑棋肯定不能再继续参与劫争,他在这块地方劫材根本不够。所以接下来,黑六十七”和黑六十九两手,他都打了粘。白七十叫吃,黑七十一就反扣。”
“嗯。”方绪皱紧眉头,在棋盘上摆了一会,“他是想全杀右上的白子。”
“是啊。”俞亮看向他,露出他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的眼睛被窗外的灯火映得亮晶晶的,笑容中隐约有些骄傲,“就是这样的。”
“他并不满足于只在右上消劫而已,黑六十五补在外面,是用来替代右上角消劫的。他接下来配套的这几手,都是在为全杀右上角的白子做准备。”
方绪从棋盘上抬起眼睛,他朝俞亮看了一会,轻轻笑了笑,从鼻梁上取下眼镜细细地擦拭起来。
“我算是懂了。”他吹了吹镜片,用棉布擦拭着说,“你今天特地跑来找我说了这么一堆,就是想让我知道时光已经今非昔比了。”
俞亮被他说得有些发憷。他抿紧下唇,过了一会才说:
“师兄,我知道,你一直对时光的实力有所疑虑。北斗杯那时候,你也不是很看好他。”
“哎哎。”方绪戴回眼睛,朝他扬起手摆了摆,“不是我不看好他,而是他确实,有点不合适”这个。小亮,你知道一个队的主将意味着什么吗?”
俞亮眨了眨眼,他想了几分钟。“获……获胜?”
方绪笑着摇头。“主将战,输的人多了去了。”他说,“但最重要的是,主将是一个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力量扛起战斗的人。要有‘力’的气质。而我认为,时光在这点上远远不如你。
“也不是说这样的人就不适合做主将,不过你可要想想好,咱们对面坐的那群韩国棋手,没有哪个的棋是不凶不狠的。主将战,往往是最受关注的一场,让时光跟他们对上,你觉得这个结果会怎么样?”
“围棋并不是拳击比赛。”俞亮立刻辩解道,“就算韩国的棋手喜欢这样,也不代表中国棋手也要这样迎战。时光确实不是力战型棋手,可是,也没人说过棋手一定要力战才行。而且,师兄,看着他现在的棋谱,你难道没发现吗,他棋里的力量已经比以前更强了。”
方绪皱紧眉心,他瞧了俞亮一眼:“这也只是他最近几盘的棋谱吧?棋手的竞技状态是很难说的,靠几盘棋就推断出对方的棋路变了,这不太好吧?”
他拿起手边摆的棋谱,端详了一阵子,看着谱面说:“这盘棋,黑棋下得确实很精彩。有好几次眼看都要投子了,他还能在后面反杀回来,确实不容易啊。”他点着头,“北斗杯让他去,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