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还活跃在纹坪上的人都从各自的渠道上得知了这个消息。仅仅在第一个星期以后,日本和中国的棋院先后修改了升段制度。据后来的资料统计,在修改规则后的十二年间,中国新增的直升九段多达十八位[ii]。直升制度彻底改变了以往棋手的比赛日程,十五天十二盘棋的升段赛越发显得鸡肋起来,而高段位的棋手将不再乐于参加此项赛事。
然而,看着本月报纸上新登载的升段棋手名单,时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头痛。
《棋苑报》上搜寻。五分钟以后,他在b版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时光二段”。
晌午的冬季阳光穿透这间faily art[iii]的玻璃墙,懒洋洋地洒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哈欠,却还是强打精神,执拗地再从b版上的另一个地方找到了俞亮的名字:“俞亮四段”。
他的目光在“四段”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通过北斗杯预选赛以后,他就忙不迭地报名参加了随后开始的升段赛[iv]。今年参加升段赛的人数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四十多个人,对比起隔壁坐着四百多号人的定段赛会场那实在是要多冷清就有多冷清。时光满以为能在升段赛现场看见不少现役的高段棋手,哪曾想等他过去一掀报道花名册,他就发现自己真想多了:大把大把的都是初段、二段和三段棋手,四段和五段的骤然就少了一半,六段七段的更少,八段以上的棋手竟然是一个也没有。
最近几年来,升段赛越进行到后期,就越是有高段棋手退赛。高段棋手频频退赛或者干脆不参赛,也就导致了高段参赛棋手屡屡缺少对弈的对象。没有对弈,自然也就积不到什么比赛积分,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冲击世界大赛的路子上,指不定能挣个直升九段回来。但对于初出茅庐的低段棋手而言,升段赛却是为数不多既可积累实战经验又可增加积分的地方,时光本来也把这视为宝贵的积累实战经验的机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意料。时隔半个月,当时光拿出升段赛的棋谱复盘时,他还是无法不感到背后发麻。
他被分入的自然是初段组。有了前头北斗杯预选赛的经验,他这回去升段赛原本也无甚害怕,哪曾想第一局对面坐着的就是个“妖刀”频出的新初段,下手毒辣不说,进攻路线还非常刁钻,时光记得,他和对方的那盘棋来来回回下了足足一百九十九手,等对方一投子认输,他自个儿就累垮了。
之后的十一盘棋也没有哪盘是轻松通过的,职业棋手之间的对弈向来就差距不大,时光对此固然早有准备,但这种前所未有的吃力感还是吓到了他。莫非是他水平下降了?还是说他本来就不如别人?
俞亮对此的反应倒是比时光要淡定许多:“竞技状态是很难说的。”他讲,“升段赛的十二盘棋要在十五天内下完,安排得算是比较紧凑。要是你的状态忽高忽低,碰到这种紧凑型的赛程安排就很容易吃亏。”“我不觉得我的状态很差。”时光老实答道,“不然就是对方也很强。”俞亮听他这样说,反而在报纸后边笑了出来:“再强也不会比我强。”他朝时光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时光懂:你都跟我玩儿这么久了,居然还摆不平这?
账:“你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住,昨晚上还喝成那样,想什么呢你?”“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时光赖在被窝里忿忿地朝他竖起小指。“你还要人同情?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俞亮笑着接道,把一只装满了温蜂蜜水的马克杯放在他的书桌上。“待会儿记得喝了。”他说着,关上了房门。朝关上的房门瞧了一会儿,时光打着哈欠,把自己慢慢从被窝中扒出来。他的揉了揉渗出眼泪的眼睛,目光从门口落回自己的书桌上。看在蜂蜜水的份上,就原谅他了。他那时撇着嘴想。宿醉的确是不好,最直接的恶性影响就是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恹恹的。时光百无聊赖地用圆珠笔在报纸上圈着他感兴趣的棋谱,忍不住地就哈欠连天起来。他歪着脑袋,左手半撑住头,如此在报纸上涂抹了一阵,忽然感觉桌子上传来划动摩擦的声音。他扭头朝走道一侧看去,看见俞亮单手拽着背包带,另一只手正把一瓶矿泉水推在桌上。看见时光抬头望向自己,他把瓶子从桌沿推向他。
时光一瞅那瓶子:农夫山泉有点甜。他眉头皱起来:“就这个啊。”“你又没带自己的杯子。”俞亮如此回道。他把背包扔在时光斜对面的椅子上,从侧面的水囊里拿出一只不锈钢保温杯。
时光看得咋舌:“您这都跟个老干部似的,别告诉我你里头还放了枸杞子啊。”他说不定真的会放。时光心想。俞亮拧开盖子的手一顿,他看着时光:“有啊?”时光听得噎了半天,接着“噗嗤”笑出来。“我靠。”他笑得拍大腿,“得得得,您老算是提前养生保健了,祝您长命百岁啊。”他随手把俞亮给自己的那瓶矿泉水推到桌子中央,起身就想往后边的货架区走。俞亮眉毛一挑,把他喊住:“你要去干什么?”“当然是买水了,矿泉水就没味儿。”时光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