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眉心一紧。他在座位上坐正身体,侧过脸,双眼直直地盯着高永夏那副挑衅的脸孔。“喔,你生气了?为什么啊?”高永夏一看他的神情就笑起来,“你跟秀英是朋友,对吧?”“是的。”
“他讲话的时候倒是满冷静的。”高永夏心想。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秀英他,不能够来参加北斗杯了,这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俞亮的脸上浮现出古怪,“很遗憾。”他接着说道。
“是吧,你也觉得很遗憾。”青年再度流露出轻蔑之意,“那么你能不能说服你们那位副将——叫他把他的位子让给更有能力的人来。”
俞亮的眼睛睁大了片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
“这些天。”高永夏望着他,“每天路过棋院教室,我都能看见那孩子在里头打谱呢。”“——秀英?”
“不然还能是谁啊?”青年歪了一下嘴角,“他真是傻。去年的时候,棋院里就想组织北斗杯这样的比赛了。也就是说,从去年开始,秀英就在为了这次比赛做准备。在北斗杯上表现突出的棋手,说不定就能免选进入三星杯的本赛,对于那孩子而言,这是多么重要——你能明白吗?”
他的话让俞亮颇感意外,“你想说什么?”他问。
“秀英第一天学棋的时候我就认识他。”高永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为了下棋,他妈妈放弃了家里之前在做的生意,一直陪着他练棋。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也跟你不一样,总之,他必须要为了家里人而努力。”他说,“虽然前年和去年他的状态都不太稳定,不过今年,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了。为了代表韩国出战,他不停地练习,希望拿这个当做自己职业生涯上升的起步点呢。可是……谁知道他骨龄检测居然会没有通过,继而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你刚刚说了吧?你说了‘很遗憾’,是吧?”
“是的。”
“那么你现在能明白了吗?秀英他,这些天里,每天都练棋练到很晚,简直像要惩罚他自己的倒霉一样。在我们韩国,每一年都有无数的新人冒上来,错过了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把机会抢到手。围棋是竞技,不会让所有人都赢,总得有人输。输了的不止是棋,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会输掉。
“可是,在棋盘外的地方输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听说,中国队的副将,原本另有其人,因为意外不能来了。所以就由选拔赛的第三名顶了他的位置,哇啊,怎么会这么好运呢?”他稍稍凑近了一点,“第三名,是败者组的第一[i],对吧?不管怎么说,是个还没走到最后就输了的家伙。秀英之前之所以一开始能被推荐,是因为他在今年棋院所有的测试赛中都没有输过。”
俞亮望着他。
“这就是差距,你明白了吗?”高永夏对他一笑,“我这个人,最讨厌看见这样走运的家伙,他要是敢来北斗杯,我一定会让他后悔下棋的。”
下脸,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水饮尽,再把杯子推回桌角。
“在选拔赛中决出的副将。”他将双手都交叠起来,放在桌面上,重新把脸转向高永夏,“因为他父亲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为了照顾父亲,他已经不再下围棋了。”
高永夏神情一怔。
“而在他朝棋院提出放弃围棋以前,原本的第三名,也就是你所认为那个运气很好的家伙,已经接受了自己三台身份被取消的事实。
“你大概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很好运的家伙,跟那位不再下棋的副将,是一起从道场毕业、定上段的朋友。
“所以,在了解自己的朋友要放弃下棋的原因以后,他所做的,是拼命劝那位朋友不要放弃围棋。他用了很多办法劝那位副将回来,但都被对方拒绝了。对方在那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放弃下棋的,这和秀英为了他的家人而下棋是同样的道理。
“这就是那个好运的家伙为什么能来参加北斗杯的原因。”
他沉吟了片刻,见高永夏并不吱声,才接着说:
“如你所说,那个好运的家伙在最终的比赛前就输过,但他下到了最后一轮比赛,因为他后来赢得更多。围棋是竞技,不会让所有人都赢,我认为你说得对;不过,因为输过,所以以后就不会再赢,或者,因为赢过,所以以后也不会再输,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应该也能明白吧?
“不管结果是输还是赢,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所付出的东西自然一个也不会少,我不认为这些付出会因为输过就不值一提。高永夏三段又是怎样认为的呢?秀英不能来北斗杯,很遗憾;那个好运的家伙,也曾在努力取得了最终胜利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参赛资格被突然取消,这难道也是好运吗?如果这就是好运,高永夏三段现在是为了什么才会替秀英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