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听了好像也不是特别沮丧,他把荆柏握在手中,目光闪闪地看着北方,然后慢慢地开口说:‘知道吗,师父,王宫里有路木,如果王向路木祈祷,也许能求得能在黄海之外生长的荆柏也说不定。’
“我笑了,说:‘可是你又不是王。’
“他的目光又变得让人看不透了。他看着荆柏,低声说:‘王吗……’”
坐在火塘那边的男人似乎笑了起来。
“这样啊,”他轻声说,“就是在那个时候吗?”
“什么?”孛冯有点讶异地抬起头。
“没什么。”
“哦。……那个时候,我知道戴国的王已经在位70多年了吧,听说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干得算很不错,可是听他那个意思,似乎很愿意自己做王呢。”孛冯苦笑着说。“就在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怕。”
对面的男子微笑着侧头。“为什么?”
“那么长时间一起生活,我已经知道,这小子想得到什么,便一定会立刻付诸行动去追求。尽管这和‘想要得到什么便一定要得到’那种孩子气的任性不一样,但他的行动力实在太强。我说不准这到底是好是坏。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小子也许真的能成为王也说不准。”
对面的男子似乎又轻轻笑了起来。
“是吗……”
孛冯也笑了笑。“如果他真的想得到荆柏,为了这个目的,他无论如何都会努力使自己成为王的吧。我就是这样觉得的。
“他在黄海待了三年。他想要驺虞。到了他在黄海的最后一段时间,他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猎手,前前后后在安阖日进了黄海六次,逮到了好些大家伙,但是他都没有看在眼里。他只想要驺虞。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嘲笑他的固执,大家也知道,就算向他指出逮到驺虞是机率多么小、多么困难的事,他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直到真正抓到驺虞为止。
“结果,他果然抓到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春分,令艮门已经要关闭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那个时候他的样子可怕人,浑身都是血和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都已经被撕烂了,可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笑着,手中的绳索捆绑着还在不断咆哮吼叫的巨大妖兽。‘它叫计都!’这个男人满面骄傲地宣称着,‘计都,我的驺虞。’
“他是单独一个人去抓驺虞的。那驺虞掉进他的陷阱,但是却跳了出来。它也是个相当凶猛的家伙。为了不让这家伙逃走,他竟然赤手空拳冲了上去。他和那大家伙搏斗了整一天,最后单独一人靠自己的霸气征服了难以驯服的野兽。
“那个时候,大家已经没有疑问了。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年老的黄朱长长地叹了口气。
“抓到驺虞之后,他的目的看来是达到了。安阖日过后一个月,他来向我辞行,感谢我的教导。他不但带来了许诺过的酬金,而且还把抓到驺虞的猎场位置也告诉我了。我那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来黄海是为了什么?他想了想,最后这样跟我说,‘师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们这些必须在黄海冒着生命猎捕妖兽的人和那些为了追求荣誉和刺激跑来狩猎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在我看来不是这样。
“‘人必须为想得到的东西献出代价。想要荣誉和刺激的人就得做好为荣誉和刺激付出相应的东西的准备,而目标是生存下去的你们同样也要为了生存下去付出代价,比如智慧,比如良心,比如血性。因此大家在这一点上没有不同。区别只在于,你们对要付出的牺牲有明确的了解,而愚蠢者不了解他们所追求的东西要求的是怎样的代价。他们只是希望用最小的牺牲来换取丰厚结果,企望投机,低估代价,因此最后总是吃亏。而我呢,我就是为了知道什么样的追求需要什么样的代价,以及如何才能变得更强,变得不蠢,才来到这里的。’
“你听过这样的歪理么?哈。可是我当时就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对照一个人去猎捕驺虞的行动,我突然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那种可怕的自信。说着想要知道自己不足,想要知道代价有多可贵,但是却能一个人去与凶猛的驺虞搏斗,这种看似无谋的行为后面,不正说明了他对自己的能力有多么自信吗?他已经了解了可能的代价,但却依旧义无返顾地冲到驺虞面前,不是因为他不要命,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能胜。”
孛冯粗重地叹了口气。
“我不晓得该如何评价他。他的确是个非凡的人物。我们知道超越平凡的人有两种,第一种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所以特别;而第二种人则根本是站在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高度上去看、去想、去思考,我觉得他属于第二种人。可是,呆在他这种人身边,真是……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