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趁热打铁:“想杀她,第一步就得将其宣召进王城,皇上与舅父才能有机会动手。”
听到要将女子宣召入宫,皇帝又再度惊恐起来,他握着阿金的手,捏声捏气地说:“不能,她会杀了我们。”
心理阴影实在太过浓厚,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被对方抓住时,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女魔头,一会怒骂自己,一会用她那长而脏的指甲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掐完又战战兢兢地跪地求饶,还有那几百个腐烂的士兵,也会随她一道吐自己口水,类似陈年沼泽的气味,简直足以将全世界腌入味。
“呕——”皇帝趴在阿金腿上,干咳着。
阿金手脚麻利地往地上丢了个金盆,又道:“皇上难道还不信任舅父吗?”
皇帝咳得眼神迷离,抬起头问:“你舅父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阿金:“……”
不是刚刚还很爱,要一起重振旗鼓。
皇帝从他膝头撑着坐起来,说:“你也不懂,你也不懂。”他就这么不断重复着,一边重复,一边看起来又有发疯的趋势,阿金有些毛骨悚然,赶忙按照凤怀月的叮嘱,安抚道:“那妖女所求,不过是与她的丈夫安居乐业,皇上为何不降下圣旨,放她夫妇二人回乡?”
“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皇帝道,“试过了。”
他先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可女子并不甘愿,甚至勃然大怒,说自己的丈夫为国征战,朝廷却要罢免他的官。皇帝被吼得魂飞魄散,便立刻换了道圣旨,又胡乱封了个大将军的官职下去,方才安抚好女子。
阿金道:“原来升官就能安抚好她。”
皇帝摇头,悲苦道:“并不能,升官只能安抚一时。”
而等到下一次,等女子发现自己的丈夫其实早断为两截,所谓官职不过虚名之后,对朝廷的愤怒就会再一次升腾,周身煞气也会越发翻倍不可控。皇帝道:“后来朕就不敢再封赏了,朕倒是想替她的丈夫缝好身体,可是,可是……”
皇帝泪流满面,整副身体奇异地涨大,面孔被酒泡得腐烂惨白,空洞的嗓子里发出气音:“谁不想死而复生,谁不想,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
猝不及防见到这幅尊容,阿金胃里一阵翻腾,幸好皇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又恢复先前容貌,趴在他膝头喃喃自语道:“其实若没有那妖女,这里也还算不错,尤其是你的舅父,他几乎赞同朕的一切政见,从来不上朝,不会用权术禁锢百姓,只醉心于自己的爱好,对,对啊,大家各自过好生活,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多好的大臣,他简直是朕在这座监牢里,除了诗赋之外,唯一的知音。”
凤怀月坐在门外,听着两人的对话,琢磨着,也不知这皇帝是生前就如此昏庸,还是被酒泡坏了脑子,再或者就是被其余大臣给训傻了,才会对这痴肥愚笨,只会傻笑的丞相这般青睐有加。论执念,比起那大漠里的少妇好像也不差。
罢了,看来靠着阿金吹枕头风是不行的,吹不太动,还得靠自己。
他也懒得站起来,直接往后一滚撞开门,骨碌碌地直接滚到玉榻前,扯起嗓子哭道:“皇上,大事不妙啊,那妖女派来了五百大军,要带臣去大漠率军作战!”
阿金:“……”
皇帝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什么!”
凤怀月悲悲切切,向前伸出胳膊:“皇上救臣!”
皇帝一把握住他的手,怒不可遏道:“爱卿别怕,朕定会保护你!”
阿金稍微虚了一下眼睛。
他实在是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目。
……
枯爪城遭到彻底焚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余回与彭流二人御剑赶到时,恰好来得及看到最后一缕轻轻飘飘的烟,盘旋着消失在眼前。
司危正靠坐在一棵焦黑树下,双臂鲜血淋漓,用绷带胡乱缠扎着,脸色很白,唇也白,如雪一般的白,也就显得瞳仁越发的黑,阴森森镶嵌在眼窝子里,有一种诡异的不和谐感。但神情却是温柔的,甚至有些痴迷在里头,哑着嗓子轻声叫:“阿鸾。”
叫的是他对面,那一具被微光笼罩的躯体,虚虚附在残魂之上,正安静地浮在空中。躯体未被完全炼化,所以面容尚有几分模糊,但司危已经实在等不及了,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等了足足三百年,等了十万多个漫长无边的日与夜,等得无数次无法控制地去想,为什么那声爆炸带走的不是自己,带走自己,也好让对方尝尝这肝肠寸断的滋味。
想着想着,司危忽然又笑了出来,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握住眼前那莹白的指尖,继续唤他:“阿鸾。”
余回倒吸一口冷气。
彭流道:“训我训得头头是道,我还当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