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昱:“……很好笑?”

严律摆了摆手,但眼底的笑意依然不减,“池昱,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很奇怪。比如说……你说话时总是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池昱蹙眉偏头,没能理解。

“该怎么解释呢,就感觉好像你才是那个神明啊,以高高在上的角度来评判着人类的一切。”严律转着手中的水笔,努力地向对方描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不是严律第一次在池昱的身上感受到这种疏离感,他明明与他一样身为局中人,可面对事情的态度却与他截然不同。

池昱极少有情绪,甚至看到尸体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唯有在面对危险时,他脸上才会产生那么一两分生理上的恐惧,但只要危险一过,不需要第二天,只要当天晚上他就又可以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心理强大到几乎根本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

不过严律总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毕竟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又哪懂什么人情世故。

最后他笑了笑,回到了原来的话题,“自私只不过是人类劣根性的一种,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罢了。”

池昱没作声,他便继续淡淡道,“有时候你会觉得我很圣母吧,天真地想要把每个人都带出副本。但其实我也很自私,尤其是在玩家越来越少的现在,我也产生了那种想要活下去,哪怕要我献祭掉所有人,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副本都是无所谓的想法。”

没想到严律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黑暗的情绪,池昱确实有被震惊到,但他那匮乏的语言组织能力让他只能欲言又止地张张唇瓣,吐出一个省略号。

对方忽然失笑,像是在池昱的脸上见到了不错的表情,“听我这么说会很伤心吗?正常,我曾经也听人这么说过,那时候的我超级伤心。”

“等等!!”

感觉到严律要使用回忆杀,池昱赶紧蹬掉了鞋子一溜烟地窜上了床,只探出个染了搓粉毛的脑袋,恹恹地催他,“快说吧,我就当睡前故事了。”

严律:“……”

青年颇感无语,但面对池昱这样的小毛孩儿,他也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发火,只无奈地坐回了书桌旁的木椅上,就像往常他们聊天时那样叙述起了自己曾经的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是警察,但因为他的工作很机密,所以极少有机会回家,我和他多数的交流也只是逢年过节时那通仅仅一分钟不到的电话。”

严律从小崇拜他的父亲,尽管几年都碰不上一次面,但这种由心底而起的钦佩让他在成年后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职业。

但当他吃过了足够的苦,挨过了足够的训,直到穿上那身整洁笔挺的制服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父亲虽然同为警察,但父亲遭受的却远比他要来得残酷许多。

更可悲的是,严律收到父亲死讯的那一天,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整整一年。

“他在毒.贩的窝点里做卧底,然后和很多你所能听到的故事一样,他被发现了。”这之中他受到了多少残酷的虐待,又在何种绝境下被人折磨致死,严律已经不想要继续回忆。

而令他最难受的是,当他去年因无聊而打开了那台早就被弃用的手机时,他收到了一条来自于五年前的短信——

你是爸爸的骄傲。

时间往前推算,这条信息应该来自于他的父亲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的时候,所以在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的情况下,他编辑了这条短信发给了严律,只可惜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根本就没有收到。

那个手机号码已经换了,但因为严律无法联系到父亲,所以没能告知给他。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严律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明是那般厌恶的话语,他的语气却带着细微的哽咽。

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危,身为缉毒警的父亲就连死亡也不能留下任何的照片或是信息,他是英雄,却只能被雕刻在无名方碑,而他身为父亲,却缺席了严律的童年。

“我本想用憎恨来代替我对他的思念,可在收到那条消息的那一刻……我从没觉得自己会这么可笑过。”

他的尊严,他的自信,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都在尽数崩塌。

“所以我从不觉得自私有什么不好,我甚至希望那家伙也能自私一点,因为我不需要什么英雄,我只想要我的爸爸。”

故事说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严律淡淡笑着叹了口气,“那之后我就转行当了个小警探,只偶尔做做侦查工作,毕竟我还要照顾我的妈妈。不过事与愿违,没干多久就被拉进副本咯。”

“听着很惨。”池昱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他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无法和任何人共情,好在至少可以不太KY。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汪明哲,那个善良到就算被怪物转化,也会循着本能而帮助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