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令雎发觉了这出海域视线有变的景象,其他人也自然没有闲着。
这即将行抵目的地的征兆,让船上的船夫连带着其他身在船上的士卒与统帅者,都纷纷忘记了此时还在晨光微熹之时,个个都精神百倍地涌到了船头。
十余天的海上航行,再怎么有那罗盘指示方向,让他们确定自己并不会跑偏航程,和陆地上的移动中变幻的景物相比,还是显得过于枯燥了。
每日所见的都是海波翻涌,在起先的新鲜劲过后,也让人感到被海水所围困的窒息感。
但现在,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这支并未受到海上风浪影响的船队,即将给他们的对手带来出乎意料的一击。
这对这些少年人,不,就算是对甘宁和太史慈等人来说,也是一件令人为之心神激荡之事!
“舆图上虽没有这两处的名称,但昔年孝武皇帝的舰队海航还是将其记录了下来,要说君侯给其取的名字倒也合适。”
诸葛亮展开了手中绘制着星点图样的舆图,又朝着船只的西面和北面各自观望了许久。
他们此时航船所在的位置,西面就是袁绍所统帅的青州东莱郡,北面也就是为公孙度所统领的幽州辽东郡。
虽说没人会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等中原内乱之时会出现在东海的海域之上,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远离近海航行,以免被东莱郡出海的渔船发现了踪迹。
被诸葛亮说的取名合适之地,一片群岛位于渤海和东海之间,以星点散布的方式形成了两片海域之间的分隔,一端接着东莱郡的黄县,一端接着辽东郡的沓氏,相当于是渤海的收口。
而另外一片群岛,则在辽东郡的正南方,距离辽东郡也不过是数里的海程。
这两片群岛都被乔琰以长山列岛取名,意为这些连缀的群岛在海面上展开,形似海上群山。
而他们此时扑向的,正是后者。
打从出航前来此地之前,在他们所制定的作战方略中,他们就没有打算进入渤海的范畴。
谁让环绕着渤海,分布着青州东莱郡、北海国、乐安国,冀州的渤海郡,幽州的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属国和辽东郡,既是要悄无声息地避开各方的耳目,完成对公孙度的武力威慑,那当然不能进入渤海。
东海与渤海之间的长山列岛,是给他们划定的行动分界线,绝不能越界而过,那辽东郡以南的长山,才是他们的落脚之处。
吕令雎摩拳擦掌地听着此时充当指挥者的诸葛亮吩咐,由附属战船先行一步,在今日正午之前——
“先夺獐子岛!”
这是这一片列岛中最南端的一座大岛屿,也将作为他们适应辽东气候并在随后发起下一步军事行动的中转站。
“由甘将军先打头阵吧。”诸葛亮接着说道。
吕令雎颔首,示意自己认可这个出战人员的安排。
这头一次参与到海战之中的少年将领站在船头,看着甘宁随即意兴激扬地从这中央的楼船抵达了附属的战船之上。
她的目光中虽然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却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异议。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先行出马,拿下这个首功。”陆议披着个风氅挪上了甲板,看了眼吕令雎此刻站定在那里的表现,颇有几分意外地说道。
该说不说,他觉得自己参与到这趟海航之中是真有一点走背运的。
先是差点被他的队友们抛下在港口,又在前几日被海风吹感冒了,好在船上常备的药物齐全,并不耽误他在此时协助两位年岁更长的“谋士”一并完成这场对公孙度的围猎。
吕令雎回道:“君侯说过了,我既然要想当将军,就得分清楚什么是前锋该做的事情,什么又是将军应该做的事情。甘兴霸是被我们两个骗到队伍之中的,就得将这把刀用好,而不是又跟他在这里争夺首功,让他跟我起冲突。若真如此,往后的战斗就不好打了。”
何况,她也需要看看,在登岸的战斗中该当如何做。
在整支船队接近獐子岛后,以甘宁为首的海军队伍从海湾突袭而入,在举着望远镜的吕令雎所能看到的画面中,这位从锦帆贼转行而来的海军将领,带着被他训练得颇有几分悍匪架势的下属一道,直扑海岛上的原住民而去。
附属战船之上的小舟早就在他出击的同时,朝着獐子岛北面的后路包抄而去,以防出现漏网之鱼,朝着周边岛屿报信。
这个作为辽东郡沿海边界的岛屿上固然没有被公孙度安排的驻军,却因此地的支柱产业乃是供给于内陆的海参,在岛上生活的三百多人均为凫水的好手,在体格上也要远比寻常黔首健壮。
但他们遇上的,却是一支有备而来的五百人前锋队伍。
当刀兵骤现于这座岛屿的时候,他们还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后便被甘宁带着下属一道驱赶到了海滩之上,迎接着随后的一条条战船朝着獐子岛靠近。
那两艘对他们而言从未见过的巨大楼船,以让人为之恐惧的姿态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若只是船身高大也就罢了,这两艘楼船主舰却显然不止于此。
在寻常的轻舟之上出现的船橹,在楼船的两侧以极其庞大的规模悬挂在船外,随着船身的推进而来,并未充当着用来划船的作用,只让人直觉,这些“船橹”并不应当就是此刻这个沉寂的姿态。
但不管这两艘主舰在全力发挥作用的时候到底是何种模样,这跟他们这些并不从事海船战斗的人,并无一点关系。
他们只是面带惊恐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抢占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盘,让他们无从知晓这些人到底是海贼还是什么其他身份的人。
让他们着实意外的是,在船队上的船员有大半登临海岛后,这支舰队的主事者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和方才凶悍地将他们控制住的甘宁……好像形成了一点鲜明的对比。
獐子岛上的采参人头领小心地打量了一番那几个少年人,和跟在他们后头的太史慈,又转头看了眼抱刀而立站在后头的甘宁,这才转回头来问道:“不知道诸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这辽东郡已不能算是中原的地盘,像是他们这些采参人更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就算是海上偶尔出现的海寇也大多会绕过他们的地方。
忽然遭逢到这样的一出天降灾祸,即便在方才的滩涂与海岛交战里,只有人受伤,并无人出现死亡,也着实让他们感到恐惧。
司马懿跟诸葛亮对视了一眼,当先一步回道:“我们需要一点补给。”
那采参人刚松了一口气,觉得对方若只是想要一点财货,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办不到之事,就见司马懿眯了眯眼睛,说道:“我们要的是人口补给。”
采参人顿时脸色一变。
人口补给?那不就是另类的海船征兵?
他的目光掠过了那二十艘船,在意识到对方的船员数量好像和船只的数目确实不成比例后,只觉心头拔凉。
当他重新朝着司马懿看去的时候,便瞧着对方这看似文雅的面貌里,也多了几分阴鸷算计的可恶。
分明和一开始就登岛的强盗队伍没有什么区别。
可眼下正是形式比人强的时候,对方手中的刀兵也远比他们用来砍柴杀鱼的刀锋利了太多,何来让他们提出辩驳意见的机会!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紧绷的面色中表现出几分协商的姿态,开口说道:“可我等从未有过海船上作战的经验,平日里也都不离开岛屿多远的……”
“行了,谁说我们要的是你们了。”他话刚出口,就被司马懿给打断在了当场。
这少年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宛如鹰隼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不需明言也能让人读懂的嫌弃意味,“我要你们协助我等,上西安平走一趟。”
“就你们这等体格,还不配让我们费这般心力。”
他抬眼给甘宁比划了个手势,甘宁当即心领神会地抽刀而出,将刀给架在了那采参人头领的脖子上,“能帮我们一道俘获多少合格的水手,就能让你们多少人重获自由,我想,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在这强买强卖的行径面前,他们哪里有什么跟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除了想办法按照对方说的做,来确保他们通过以一换一的方式重获自由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让这采参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的,是在随后他跟着两艘战船往獐子岛以北的广鹿岛走了一遭后,眼见这群海贼何止是在上岸的近距离作战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战斗力,在远距离的攻击上也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本事。
那先前未曾出手的青年将领,与他的下属一道,用手中两百步外依然精准射击的神臂弓,彻底打消了他试图逃走的想法,更是让他们这些协助人口进货的打手队伍又壮大了三百多人。
短短的三日时间内,獐子岛上除了多出来的二十艘战舰之外,合计从周遭的群岛上带回了两千多人,几乎将这片群岛上生存的原住民都给尽数地汇聚到了此地。
但这对于这趟出海辽东的人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长山列岛的原住民中,重点看守的人质被全部送到了其中的一艘战船上,而余下的岛民则被他们以交叉编队的方式打散,混入了每条航船上的队伍之中,这样一来,他们的队伍就被扩张到了先前的两倍,这些人质又无法对他们做出有效的反抗。
随后,除却留守的四条战船外,其中的八条战船往西直奔沓氏港口而去,由甘宁、郭淮和诸葛亮统领。
另外的八条则由吕令雎、太史慈和陆议统领,朝着他们和獐子岛上的采参人所说的那样,朝着西安平而去。
“所以为什么是由我留守?”司马懿忽然有了种和先前陆议一样被丢下的郁闷感。
“因为你长得比较危险吧。”吕令雎心直口快的回答,让才扮演了恶人角色的司马懿忍不住面色一黑。
别以为他没听到,在那些被当人质的采参人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他年纪不大心思极深,有鹰视狼顾之象,难怪会是海寇的头领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