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如今还并不是跟他们翻脸的时候,此刻跟他持有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她现在就可以让人带兵将这中牟任氏的坞堡给掏个底朝天。
不,不急……
此时还不急。
她之所以要让刘虞在上头顶着,不就是要将这些人的价值给彻底挖掘出来吗?
此时他跳出来的表现,其实也并未超出她与下属对情形的推衍。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为此而恼怒。
她在面罩之下的嘴角紧绷成了一线,又旋即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无人看见的笑容。
在她开口回答的时候,只听她语气平缓地说道:“关中征兵何必波及河南尹?此地与兖州交汇,若行差踏错,便会让他们倒戈向兖州。你所说的仰赖酒坊生存之事,早在意图限酒的想法提出之前我便有过考虑。请诸位各自回座吧,我有几样东西想请各位看看。”
乔琰摆了摆手,令人将那猪肉和罐子都给撤了下去。
今日日光不盛,还有刚入夏的热风从长安的南郊吹拂而过,残留在此地的腐败气息消散得也快,这气味很快就闻不见多少了。
而在她回返于首座后不久,便见随从将一个个盖得严实的托盘与餐具一道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若不是乔琰让他们来前已用过了膳食,他们几乎要以为——
她是专门请他们在郊外聚餐的。
再配上一旁放着的酒水,那就更像是这么一回事了。
不过眼前的景象到底是不是聚餐另说,乔琰这有备而来的阵仗,却让人不由对这位年少的权臣报以更谨慎的打量。
任翊刚入座,就听到身边之人问道:“你真的不是跟大司马约好的?”
他连忙摇头。
哪怕这景象再怎么看起来像是个一唱一和的戏码,这也确实不是协定好的。
没看他现在也对面前出现的东西到底是何物而一头雾水吗?
他要是提前知晓,哪里会是这样的表现。
在两人的交谈之中,第一个餐盘已经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里面正是那日乔琰请伏寿吃过的酱肉荷叶饼。
而后是第二道餐盘,在其中是一对淋着褐色酱料的鸡翅。
未曾停顿,第三道餐盘也随之打开。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面居然只有一碗黍米饭,但在饭上浇了一勺褐色的酱汁。
任翊拧了拧眉头,“这好像不是豉汁?”
在如今的调味料中,因绝大多数菜肴都是炖煮的缘故,豉汁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实在不小。
但这黍米饭上浇淋的这一勺,比起豉汁来说颜色要更深,看起来更像是酱料进行了残渣的过滤最后剩下的汁液。
他做出的这个判断,让他哪怕在鼻息之间闻到了一种奇特的香味从面前的三个餐盘之中传来,也不由有些提不起品尝的兴致。
酱汁单独存在的时候,味道是绝对不如豉汁的,这就是如今的常识。
并非任翊有什么偏见,而是今时的豆酱肉酱与虾酱等酱料,都是在发酵的过程中加入了相当多的盐。
富有生产经验的酱料制作者发现,如果盐加得少了,就会让食物中出现一种恶心的酸味,甚至连盐分布不均的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为了确保制酱不会失败,他们宁可加入更多的盐——起码要比制作豆豉的过程中多。
但大多数人所用的盐远远不能和现代所用的精盐相比,也就让酱汁必须混杂着酱中的佐料才能食用,而几乎不能单独存在,否则口味极其古怪,反而是豉汁在单独用于调味上的地位极高。
任翊朝着周围看了看,见众人的筷箸都有一瞬的停顿,确认这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判断。
只是,想着乔琰信誓旦旦这就是对他那个问题的解答,她先前拿出的酒也有着打破先前格局的威力,他一番思忖,还是在乔琰的注视下先一步动了筷子。
那酱肉荷叶饼中的酱颜色古怪,浇淋了酱汁的黍米饭又差了些格调,他先一步捞起的便是那鸡翅。
乔琰可没有干出什么作弊的操作,比如将胡椒这种她自己都不太舍得用的东西给用在这鸡翅上,而是只用了葱姜蒜盐与……酱油完成了这道菜。
这放在未来只能算是个寻常物的酱油,在如今却因为一道工序的缺乏而成为了令人匪夷所思之物。
任翊刚咬了一口,便骤然眼神一亮,那反应比起当日刚吃到酱肉荷叶饼的伏寿还要大。
要知道,他如今并非肚里空空的状态,没有那么饥饿,又因为刚看到腐败的猪肉而被败坏了一番食欲。
即便如此,在这只鸡翅落入口中的时候,他还是骤然有种唇齿生津,只恨不得多留出一点腹中空间给此物的感受。
鸡翅与酱肉荷叶饼都入了肚后,他想都不想地端起了面前的饭。
直到吃到这一口纯粹的酱油拌饭后他才恍然大悟,那先前的两盘菜肴中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在让他欲罢不能。
这绝不是什么改良版的豉汁,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酱汁,必定是另外的一种酱料!
他转头朝着周围看去,却并没有人能给他解惑,只因他这风卷残云的进食姿态足以让其他人也跟着提起了筷子,而后便各自沉浸在了这种新式的调味料中。
在提筷进餐的动作中,他们倒是还有几分士族风度可言。
但这个速度嘛……就实在是和平日里的习性大相径庭了。
直到人人面前的盘子都只剩下了骨头,乔琰才开口道:“我将此物命名为酱油,并希望列位中有开办酒坊的转向制作此物。至于对应的制作方法我会告知于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