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本以为,袁绍在被逼无奈之下选择了抢劫宗庙这种耍无赖的法子,就是为了证明其正统性而已。
却不料这根本就是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但凡他对汝阳之变多抱有一点警惕的情绪,但凡他莫要选择连夜追击,又但凡他能在遇到这样的山坳地形前能让人先行侦查一番,他都不会遭到这样的惨败。
他甚至都没能看清那把夜色之中的沉默之刀,到底是个何种模样,就已陷入了溃败的乱军之中了。
好在下属拼死护持住了他,先将他送出了险境。
直到奔行出了数里地,身后才总算没有了纠缠的追兵。
袁术回头朝着那处山坳看去,只见得那头烧起了一片火。
火光之中的冲杀声渐渐消弭在夜色中,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唯独变得有些清晰的,是在他中伏之时对面有人说的那句话,在他此刻那仓皇的折返中,混合着夜风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
“袁公路,本初公令我给你带两句话,你这路中悍鬼何止是白日见不得人,连夜里也见不得。”
“月前一败,非败于你袁公路之手,实败于那江东幼虎罢了!”
袁术一口气没喘上来,忽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便听闻了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消息。
那些被劫持走的袁氏族人和牌位都被放了回来,并没有被人真的劫持走。
沮授还让人给袁术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说,他们不将东西和人带走,并不是先前说的袁术无德这些话不做数,实是考虑到,他反正不只无德还无才,汝南迟早会重新落入邺城朝廷的掌控中,便不必惊扰先祖英灵,大行搬迁之事了。
只希望袁术为保汝南袁氏名望,能向先祖袁邵公(袁安)学习一二。
何为向袁安学习一二?
袁安早年间没做官的时候客居洛阳,有一年冬天,洛阳令前去拜访他,因他院子里积雪很深,不得不让人清扫出了一条路才能进去,进去就见袁安无有厚被厚衣,冻得瑟瑟发抖。洛阳令问他,为何不向亲戚寻求帮助,袁安说大家在这个时节都很贫穷,他不好意思去打扰旁人。
后人以袁安困雪以喻高士清贫。而袁安也正是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中的第一代三公。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让袁术少在这种争斗中求索外援。
要是连这都做不到,他还有何底气说,自己才是汝南袁氏的继承人呢?
袁术气得头都要炸了,一见信末落款,得知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便是才被他在庆功宴上嘲讽过的沮授,更是额角直跳。
但他刚想下床,又发觉了个更难受的事情。
比起头,可能还是他的脚要更疼一点。
只因在他从马上跌坠下来后,竟硬生生地摔断了一条腿骨。
袁术捂着自己的伤腿又躺了回去。
等缓过了这阵疼痛,他转头盯着床边的儿子袁耀良久,说道:“你往京城去一趟,向大司马求个赏,把华神医请来。”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袁术也觉得自己要用最好的。
断了一条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万一留下后遗症,岂不是更要被这趟得手的袁绍看个笑话?
至于才被沮授提醒要效仿先祖这件事,在袁术看来也实在不是什么问题。
这是请医者,又不是求援兵!
若是当年先祖冻得要死了,他也是要找人借件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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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耀抵达长安的时候,距离那论酒会的举办已只剩了十天。
而早在五日前,乔琰就已经重新返回了长安。
也便是在他到达的前一日夜里,乔琰领着人站在了那条浇筑的水泥路前。
火把将面前地上的长安二字映照出了一片明暗的光影,竟依稀有些漂浮在面前的错觉。
土法水泥的养护时间确实要比普通水泥要久,可到了此时也已经坚实了,正是可以踏脚上去检验的时候,以防在过几日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出现什么问题。
但不知道为何,乔琰看着面前的一切,还是有种落脚的迟疑。
“这也不算是君侯第一次踏足于水泥地面吧?”郭嘉在旁调侃道。
算起来,中平四年他刚抵达乐平的时候,这东西就已经被用起来了。
距离如今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
她应当很清楚这一脚踩踏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却依然有种奇怪的慎重感。
乔琰看着面前的这条路。
在道路的两侧,一节又一节的护栏都被拆开撤了下去,直到变成一条再无遮挡的新路。
这种特殊的材料又与周围的两条路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让这座长安城中出现了一种别样的风貌。
她并未看向郭嘉,而是看着前方的灯火幽暗之地,回道:“或许是因为,这是划时代的一步。”
她说完这话才朝前走了出去。
跨过了被她所写的“长安”二字——
踩出了落在水泥路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