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知道了这种规则背后在钻空子挖坑的意味又如何?
袁绍只要在去年将粮食还上,不仅不会让他遭到任何的损失,反而有概率维系住一个盟友关系。
当时提出这规则的乔琰只有十六岁,在忽然被盟军索要这样一笔粮食的时候,会想出一点无伤大雅的损招,完全可以让人理解。
更何况,袁绍他是扶持天子的重臣,又还领着青州牧的职位,这样的一个身份,就算不能像乔琰一般先破凉州,后进关中,在征战上表现出顶尖的水准,起码也必须时刻对外保持着英明睿智的形象。
乔并州挖了个坑,你袁青州也不算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往下跳了下去,这岂不是在说,你袁绍不是个聪明人?
别人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门绕明白这个问题不要紧,你袁绍不能绕不明白。
许攸一点也不奇怪,会在这一瞬间门看到乔琰的面色沉了下去,“许子远啊许子远,我看你们袁青州根本就没有诚心合作的意图,何必还派你走一趟。”
没等许攸将那句双方同迎邺城天子的话说出口,乔琰便已经抬手一指,“把他给我请出去!既无还债诚心,何须白白往此地跑一趟,是来探查军情还是看我等的笑话,何不直言来说,拐弯抹角的算什么东西!”
许攸真是要给自己叫个冤枉了!
在沮授做出了这种判断后,冀州方面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跟她合作,抓住这个最好的时机,绝无可能是来看笑话的。
可他开口说错了话,乔琰也根本没打算让他做出补救。
在董卓身亡李傕外逃之后,长安几乎都是乔琰的部将,她这一声令下,许攸直接就被当做什么有害的东西一般被拖了出去。
这些侍从甚至一路将他送到了潼关之外,愣是送出了目前被乔琰所掌控的三辅地界。
许攸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红。
此等情形之下,除了打道返回冀州之外,根本没有第一条路可以走。
他也已经从乔琰的态度中看出了一个信号,他就算再寻了个什么办法回返长安,绝不可能解释清楚这个规则,而只有可能是自取其辱。
她不可能与袁绍会盟,支持那位在她看来既无能力又无正统之名的邺城天子,去实现袁绍的那种朝堂秩序。
这才是这出发难背后的本质。
只是袁绍巧之又巧地还有一个欠债的把柄在她的手中,才让这出遣返举动显得何其行云流水。
而在之后,她要么继续尝试找回刘协,要么就如沮授所说的那样,她会尝试再迎立另外的一位天子!
这个言外之意,让许攸为自己这趟出使失败感慨万千之余,也选择尽快赶回邺城,将消息告知于袁绍。
只是……当他站在邺城中袁绍的议事厅,看着周围这些等他给出回复的谋士,又将目光落回到袁绍脸上的时候,他的神情还是不免有一瞬的恍惚。
听到袁绍发问乔琰如何说的时候,许攸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明公,期年后还债,拖延一日加一粒麦子,拖延一日加两粒麦子,三日加四粒,四日加八粒,以此类推,每日都增加前一天的两倍,拖欠到今天又是一年有余,到底是多少粒麦子?”
听许攸重复了一遍当时的话,袁绍皱了皱眉头,“你问此事作甚?那五万石竟还不够填补这些利息,是乔烨舒非要我亲自去数不成?”
她还没这个资格!
但乔琰需不需要让他亲自去数不好说,他这句话说出后,堂上有了一刹的沉寂。
那几个精通些民生庶务的,想想都知道许攸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在心中算了起来,心算算不明白的,便直接以手指蘸着茶水在桌案上比划。
“不对啊主公!”沮授惊呼出声,“这……这是您当年答应乔并州的还债条例?”
这是一笔天债!
见袁绍并未反驳,沮授猜到只怕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的表情当即跟许攸变成了一个状态。
他也骤然理解了对方为什么在出使长安回返后,会是这么一个表现。
袁绍再如何带着先入为主,或者说是不以为意的想法,在两个下属都做出了这般表现后,也总该意识到不对了。
他当即让粮官前来,又让人带来了术算的算筹2。
在粮官汇报了邺城这头麦子的千粒重后,便有人开始了精确的计算。
好一会儿的功夫,袁绍才听到计算的人汇报道:“回禀府君,这到第一年开始计划利息后,过了一个月零四天的时候,利息就已经超过五万石了。”
袁绍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再过两天,就不是十万石能兜得住的数额了!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欠债方式!
袁绍看着地上散落的算筹和下属看向自己的各异目光。
即使这些人都不可能直接开口言明,却也怎么看都让袁绍觉得,他们的目光中还有一种潜台词——
他到底是出于何种想法才会同意那个规则,又是怎么想的,才会丝毫没计算过具体的数额,就让许攸带着双倍偿还这句话前往长安的?
偏偏在已经丢了一次脸的情况下,他绝对不能丢另外一次脸。
他强忍住了想要一脚将面前的桌案给踹出去的冲动,也按捺住了想要怒喝一句“乔琰害我”这样的话,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她是如何说的?”
这笔天价债务他反正是还不起的,如若乔琰来催债,他便是拼了自己的脸面不要,也要将“乔琰咄咄逼人”这六个字广告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