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院内算上看门的以及这领路的老仆,也就还有个负责做饭煎药的僮仆而已,骤然多了几个人,一时之间还真有那么点手忙脚乱。
好在陆苑曾为当家夫人,操持过中馈,此地的人口也不复杂,在隔着门扇问过乔琰的意见后,她直接接掌过来了此地的权限,在大致对府中积蓄和物件有了点数,当即让人往东市跑一趟采购些物事回来。
有典韦这么个壮劳力在,要多扛些东西也容易。
而程立还未到乐平去发挥出自己的本事,便已先将自己的口才用在了跟门房的闲聊之中,打听起了这延熹里中的住户。
虽然他们未必会在洛阳城中居住多久,却总得知道他们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
在门房的口中,这延熹里的九户人家中,确实以阳安长公主和伏完的宅邸占地最广,但其他人能与公主驸马、上任太尉居住在一里之中,显然也并非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比如说,住在乔玄另一侧的宅邸主人乃是选部尚书梁鹄。
选部也就是东汉时期的吏部,掌管文选与勋封的职责。
梁鹄会当上这个官,正因为他出自刘宏在光和元年所筹建的鸿都门学,可算是半个天子门生。
而住在乔玄宅邸对面的人,乃是太尉府掾,出自泰山羊氏的羊续,也就是未来的“悬鱼太守”。
由此可见,住在此地的人身份也不难界定了。
伏完的侍中,梁鹄的选部尚书,乔玄的太中大夫,以及羊续的太尉府掾,几乎都是文职,而且是并非在第一梯队的文职。
这并不算是个对乔琰来说需要刻意提防或者结交的环境。但也未尝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在她步出乔玄的卧房走到院中的时候,她便听到了程立的汇报。
“有劳仲德先生了。”乔琰回道。
知晓四邻都是何人,无疑也让她能制定自己随后的行事方针了。
但在陆苑提及府中余钱不多,大约还是得动用田洮作为谢礼的黄巾之时,乔琰又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都说京城大居不易,在唐代是如此,在洛阳也自然是如此。
东市确实要比西市的价格低廉些,可到底还是天子脚下,生活成本再低也低不到何处去。一想到这本是她的300吨米,现在还未到乐平就得先支出一部分,她又生出了些开源的想法。
但这汉代不比宋朝的商贸发达,以她为县侯的身份也没有这么个掉价法的,这开源只怕还得开在——
皇城之中的那位天子身上。
至于她该做的事情……
先前在陆苑和程立各有行动的时候,乔琰握着乔玄的手,说了时间不短的话,不过她并未提及乔羽之死,只是说到了几路平定黄巾之乱的战果,安一安这位大汉忠良的心,也算是给这位老人带来一番慰藉。
乔琰虽有原主的记忆,但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几乎没有跟这位祖父相处的过往,很难说有什么祖孙之情。
然而在她将那些话说完的时候,却见乔玄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像是忽然被注入了生机一般慢慢回握而来,这反而比之祖孙情谊更有让乔琰很觉触动的情绪。
当然,在做出了这样仿佛回光返照的举动后,乔玄其实也并未彻底清醒过来,他浑浊的目光随着眼帘掀起,短暂地定格在了乔琰的脸上,又很快继续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乔琰对判断人的死生的没有太大的本事,也只能略微估计出,以汉代的医疗养护条件,至多让他再活上半月而已。
半个月……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程立问道:“乔侯现下有何计划?”
乔琰心中忖度片刻后回道:“谈不上是什么计划,我们先来种地吧。”
饶是程立已知乔琰素来有些不走寻常路,现在也不免因她这个决定而惊了一惊。
但他随即又听乔琰说了句“但愿祖父过世前能见新芽”,又隐约窥探到了几分乔琰的用意。
他拱手回道:“乔侯高明。”
高明不高明的姑且另说。
虽然乔玄在后院廊庑之下开辟出的菜畦只有那么小一方,要将大半年没折腾过的土地挖松,再将新种种下去也是个体力活。
若是她还是刚来到此地时候的体质,乔琰一定不做这么难为自己的事情。
好在她如今的体格还足以支撑她做这些事情。
典韦有些不理解为何乔琰放着他这个能干力气活的不用,却要自己去做这件事,但他的问题还未曾开口,就已经被陆苑给丢出去当往返于东郭和西郭的跑腿了。
倒是有个声音从墙头传了过来,小声问道:“种地是很好玩的事情吗?”
乔琰直起了身子,擦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伏寿又趴在了墙头,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朝着她看过来。
这种小孩子的新奇目光并不让人觉得厌烦,也多少让乔琰先前多见汉末乱象颇有些沉郁的心情轻快了一分,她便也并没吝啬地朝着伏寿回以了一个笑容,问道:“那你爬到墙头是很好玩的事情吗?也不怕一个不慎摔下来。”
“才不会,”伏寿认真地板着小脸回道:“我让人扶着梯子呢,我就是好奇,之前这边院子里都安静得很,像是没人住的,现在竟忽然有人了。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谈不上什么好玩不好玩,”乔琰回道:“倘若你想给自己的父母筹备一份礼物,你会因为觉得此事辛苦就不去那么做吗?”
伏寿歪着脑袋,不太明白乔琰为何要将送礼和种地给联系在一起,但乔琰比她的年纪大,想来是知道的更多些的,便只顺着她的问题回道:“自然不会觉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