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气贯紫宫的天象在前,本是他们在未曾得到多少拥趸的情况下拿到了一记舆论上的利器,是刘扬没能发挥出他这个皇子身份的优势,将其作用扩大到极致,反而让乔琰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反击机会,他却先一步将责任推卸到了和他们这番密谋并无瓜葛的种拂身上。
这样的表现很难不让淳于嘉担心,倘若他们的下一步进展依然不顺,刘扬会不会在还没有落到一败涂地结局之时,就已先将罪过尽数推给他了。
若非他在此时已没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淳于嘉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跟刘扬完成一番界限的切割。
奈何,奈何……
他现在也只能回道:“种颍伯做出这种决定也无可厚非,昔年种司徒在世之时,的确是如同昌言之中所说的为官理政,若是换成羊兴祖之子,或许还能打着为悬鱼太守讨还名声公道的说法,与仲长公理对峙评说,既是种颍伯在那里,便是不该妄议父辈了。”
可羊续的儿子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羊续的二儿子羊衜就是蔡昭姬的姐夫,早在数年前便已跟随蔡贞姬来到了乐平。
虽不能算得到了重用,但也算是放在了一个对他的本事来说匹配的位置上。
在羊衜和蔡贞姬于并州站稳脚跟后,羊衜的兄长、幼弟、母亲也都被接了过来。
其兄长和常林一道在上党郡担任职务,其幼弟则已在乐平书院就读。
且不说仲长统在书中所说的是,因为世道的混乱,才不得不有人像是悬鱼太守一样做出这等清平标杆的作用,只是在如今的环境中并不那么合用而已——
就算他真对羊续的一些不合时宜举动做出了指责,羊续之子也至多是将这等质问发作在并州的地盘上,而不是来到洛阳亲自质问。
淳于嘉都不得不感慨,乍看起来仲长统的举动是要在持着武器不顾防护的情况下,贸然对上天下世家之敌,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粗莽行事。
自建安元年的限酒令开始便在利益上与乔琰捆绑在一起的数家,因大多透露出的新政只在荒地上实施,考虑到眼下大范围里还是地广人稀的状态,并不会在此刻与她为敌。
利益捆绑没有那么严密的,大多觉得只有乔琰完成了击败袁绍和曹操,才能让他们的地位水涨船高,同样不会在此时发声。
而真正与乔琰和仲长统对上的人里,像是种拂这样的,还被这等明贬实褒的说辞给劝了回来。
这让他们想要借此拉拢起来一批人的计划,几乎不可能在此等局面之下实现了。
刘扬倒是总算从淳于嘉的语气里听出了点谴责的意思,深知自己还不能在此时失去这个盟友,起码淳于嘉这等正儿八经的官员总是要比被他招揽到手的左慈、于吉等人得用得多的,连忙回道:“我明白您说的意思,就是在想,我们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对他们做出限制了吗?”
别看随同洛阳那边消息抵达长安的乐平月报上并没有对于这鼎中观之会提到只言片语,就好像此事从来不曾发生一般,而是只有对这建安四年中的种种做出总结,刘扬却直觉乔琰还憋着个大招,绝不会让这个回应的举措结束在十二月初的对答之后。
极有可能这个记载就会以一种更加来势汹汹的姿态出现在建安五年的一月刊上!
若是让乔琰知道刘扬此刻心中所想,或许还得夸一句,这家伙的脑子总算是在这会儿变得好用多了。
但他依然只知在此时和这几个目光短浅的老家伙交流,已是完全斩断了自己获胜的希望。
他找上卢植的动作虽然隐秘,可乐平怎么说都是乔琰的大本营,那出失败的拉拢早已被人将消息传递到了她的手中。
他试图从并州的矿脉中得到炸药的举动,在乔琰的授意下成功了一半,也让随着张津身亡而转投于刘扬手下的两位道长有了可以发挥的平台。
他将自己的武力支援寄托在鲜于银、士孙瑞和袁耀的身上,也着实显得有够幼稚可笑的。
然而身困局中的刘扬还是觉得自己有着从中一争的资本,在听到淳于嘉说他身上毕竟还有皇权的余威在的时候,还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您说的不错,无论如何,我眼下的身份就是我们最大的利器。”
对刘扬来说更像是个好消息的是,在这建安四年的尾声,刘虞病倒了。
按说父亲病倒,作为儿子的刘扬本不应该感到有多高兴。
他毕竟只是个皇子而不是被名正言顺确立的太子,这意味着他所有的荣耀、权柄都来自于他父亲,而不是他本人建立的何种功勋。
不过此时的情况有些特殊。
这数月间刘扬就算再怎么人手稀缺,也都难免留意到了一件对他来说极为麻烦的大事。
刘虞在收集各方宗室的信息,甚至有趁着年节到来之时将他们征调到长安城□□聚的想法!
倘若真让他将此事给办成了,又让他将其中的什么人给选定成了自己未来的接班人,那他现在因为皇子身份还能够享受到的一点待遇,便会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与其真要面对这样的后果,还不如让父亲病倒,暂时没有去做此事的心力算了!
他阴沉着面色踏入了长安的皇城,按照这几日间例行的那样去给刘虞请安。
还没登上寝殿的台阶,便已闻到了从屋中飘出的浓重药味。
鲜于辅这个刘虞近臣捧着一叠文件脚步匆匆地从殿中走出,和刘扬擦身而过,只在与他距离很近的时候小声地问了个好,便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刘扬一面觉得对方这等表现显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务需要前去处理,一面又觉得,对方这等敷衍的问好明摆着就是没有将他当做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