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想去洛阳!
起码在还有人会将他给认出来的情况下绝不能!
可刘协并不能将这个理由对着自己的养父养母说出来。
他也显然不能说,他不想去洛阳只是因为他对那里存在什么畏惧的情绪。
倘若因为这份恐惧让他们去寻人求证,以对他做出什么庇护,那反而才麻烦了。
他持着筷子拨弄了两下饭碗,极力做出并不那么在意的样子,回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司隶的旱灾。汉中的灾情到底没有那么严重,到了洛阳却得直面北方旱灾了,要真是旱蝗同起的情况,我们现在积攒了多少钱粮都是不够的。”
“眼下洛阳是以收容复归和避祸的民众为主,秩序从紊乱到重建,也大概不会有额外建立就学之处的机会。就算真要去的话,不如迟一些再说,起码也得在我们能在此地寻求到一条谋生路子的时候。”
“阿父说洛阳要限制民众的流入,这才着急让我们尽快前去,我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连那位大司马都不确定能让过多增长的人口在洛阳地界上各司其职,我们若去,岂不是在给他们增添麻烦?”
刘协一番陈说完毕,这才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养父的神情。
见他的脸上果真流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心中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
他连忙趁热打铁地又说道:“河南尹地界何其宽广,就算洛阳当真限制民众入内,我们也能在临近之地寻到落脚处,实在不必急于一时。倒不如等到秋收之后再行观望,也或许再等上两年,并州的乐平书院能再扩招一二,我直接上并州求学去。”
这话说得还挺真情实感的,尤其是那句上并州求学去。
刘协自己都得承认,倘若将他所敬佩之人排个序,乔琰必定在首位。
这绝不只是因为当年董卓之乱中乔琰当先杀入洛阳前来救驾,更不只是因为在他被董卓带到了长安后,真正愿意引兵来驰援的也只有她而已,还因为她治下的百姓正在过着实打实的好日子。
刘协清楚他们家中到底有多少积蓄和收益进项,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有一本急就篇,一份乐平月报的合订本,听闻汉中郡府那头的消息,今年里长安有印刷农工医诗四本书籍的计划,以便进一步解决民生和识字的问题。
这让他想要将自己识字的情况一步步展现在养父母前都变得容易了不少。
但变化的又何止是识字,还有民众的面貌。
哪怕刘协接触到的人不多,也只是汉中这个和长安有着秦岭之隔地界上的民众,他都能何其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变化。
从原本的求“生”到现在的求“进”,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不过,刘协并不会意识到,下一批印刷书籍的选择里其实别有文章,除却内容更适合于她推广教化积攒民心之外,一次四本的印刷无疑是让人看到了印刷术效率的进一步提升,也让同时推出数本书籍、书籍质量提高有了可能。
这依然是她的制衡之道。
但反正对刘协来说最要紧的是养父母的态度而不是那些世家的态度,他没必要知道这些。
“若按你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养父若有所思地回道,“我再多打听打听洛阳那头的情况吧,先等到今年秋收之后也不急!”
刘协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等到秋收后他可能还要重新编造一段谎言,以让自己成功应付过去,但起码现在他不必提心吊胆了。
半年的时间……
且不说半年的时间里他能否想到另外的一条出路,就说他自己本身,在这个十五岁的年龄,他的外貌和气质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谁知道再过上一段日子还有没有人能将他认出来。
说不定,到时候就算他出现在乔琰的面前,她也无法将他给辨认出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这世上便彻底不必有刘协这个人了。
不过,刘协是有意阻拦养父母,加上他们在汉中确实还有着生存之道,这才并未在此时前往洛阳,但对于警觉旱灾灾情只怕不同寻常的大多数人来说,尽快赶在洛阳结束收容之前前往乔琰的治下,才是对他们而言的保命之策。
“我看我是又被烨舒摆了一道!”
在虎牢关之会后先行回返兖州的曹操不由发出了这样的一句感慨。
他原本还觉得,乔琰对洛阳收容民众数量的限制和她赶回长安面见天子的举动,是她对于曹操发出质问的回应和改过。
但当长安城中的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在政治上的敏感让他陡然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改过自新恪守臣规,根本就是一出先发制人!
她说出的他人指责之言,根本就不是曹操在虎牢关下对她说出的,而是她自己按照自己所需达成的目的瞎编乱造出来的,偏偏因为这出虎牢关之会中只有乔琰和曹操两人知道这段谈话的内容,他们又处在敌对的状态,以至于除了曹操没人能揭穿她话中的谎言,但就算揭穿了也没人相信!
她还真是将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利用了个彻底。
而她给曹操放宽的民众迁移规模,看似是她做出了让步,实则在短时间内能看到利益的,依然只有她而已!
“限额”真的是一个很有效的宣传手段,尤其是当她确实用去年的建设证明了其有着对得起“限额”的质量的时候。
在那条入籍洛阳人口有限的规定传出之时,有些原本还处在犹豫状态的人反而在此时选择朝着洛阳而去,以令人只觉匪夷所思的速度达到了这个被乔琰框定的数额。
随后她便已何其果断的速度切断了洛阳八关,直接达成了关起门来治理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