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头也不回道:“说吧。”
裴明疏也不在意裴清的态度,他就站在离裴清不远不近的距离,道:“你和小尹和好了?”
早上的时候,裴清就大概猜到裴明疏要跟他聊什么。
这出于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但他的确猜对了。
裴清转过脸,冷淡道:“我们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裴明疏已经习惯了裴清对他这种不友好的态度。
裴清不是只针对他,对谁都是这样。
他了解过裴清十三岁之前的经历,穷苦、落魄、遭人非议的童年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影响,他能理解,即使裴清是他父亲的私生子,即使裴清对他从未有过对待兄长该有的尊重,他也不会去在意。
可是事关一个无辜的莫尹,裴明疏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莫尹是他接回来,是他给过承诺的,他不希望看到莫尹再遭遇什么挫折。
“裴清,”裴明疏道,“我想确认一下,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裴明疏的表情还是一样温和,只是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那种压迫、控制很自然地就泄露了出来。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其实他的不在意正是来自于不屑,他安排周围的一切,因为他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更智慧、更正确,他所做出的决定和安排即是真理一般的存在,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不易察觉的傲慢。
这一点,裴清感受多年,深有心得,从一开始的不爽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无动于衷。
“我做什么,好像也不需要经过你的批准。”
裴清的表情些许挑衅。
“当然,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但前提是——”
裴明疏顿了顿,“你知道如果被父亲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裴清一言不发地看着裴明疏。
裴明疏神色微肃,“我这不是威胁,是提醒。”
“谢谢,我会小心一点的。”
裴清看上去还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裴明疏难得地有些动气,裴清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
“你是认真的吗,对小尹?”
裴清冷冷一笑,“这你好像也管不着吧?”
裴明疏也冷静下来,将那股莫名的气压制住,平和且客观道:“他是个男孩子。”
“这我当然知道。”裴清不在意道。
“那他的身体呢?他有残疾,”裴明疏道,“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考虑过这一点吗?”
裴明疏的表情分明地流露出了关心,他很关心莫尹,很在意莫尹,因为莫尹再受不起打击,所以他特意来提点裴清,提醒裴清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能去伤害到莫尹,因为他判断以裴清的能力,也根本无法负担和莫尹在一起的代价。
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意思已经从他的表情、神色中传达了出去。
这种裴明疏式的好意,光从字面意思上听起来可真是残忍。
裴清笑了笑,他笑得有些诡谲,“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裴明疏没想到裴清会难得地听一次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许,“那就好。”
交涉结束,裴明疏转身下楼。
等电梯下去之后,裴清从窗台上跳下去,拉开了窗旁通往室内的小门。
门后是莫尹,双眼通红,静静地看着他,双手死死地抓在轮椅上。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裴清蹲下身,复述道:“他说你是个男孩子,还是个残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我好好考虑。”眼神中分明讥诮。
莫尹一言不发,心说裴清现在这样,可真比他还像个反派,不枉他这么努力地引导他。
“妄想症治好了吗?”
裴清话音落下,莫尹抬手扇了过去,被裴清一把抓住了手腕。
裴清手背上还有浅淡的疤,是那天莫尹死死地抠在他手背上留下的。
裴清侧过脸,“他看不上你,就拿我撒气?”
莫尹咬紧牙,死死地忍住眼眶里的泪,“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你是讨厌我吗?还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裴清攥着他的手腕,眼睛定定地看着莫尹,莫尹眼里有强忍的泪,自尊似要破碎却又苦苦支撑,挣扎又可怜。
莫尹用力去抽手,裴清抓得很紧,莫尹几番抽不出来,身下的轮椅跟着发出摇晃的响声。
突然,像是意外的,莫尹的手腕擦过了裴清的唇角。
温暖而细腻的触感一闪而过,裴清手掌蓦地一紧,莫尹也是浑身一震,抽动的手腕就僵在那里。
裴清抬起眼,凤眼斜挑,高挺的鼻梁靠在莫尹的虎口,他注视了脸色僵硬的莫尹片刻,视线相撞,里头仿佛有千百种纠缠可供解释,可真要解释,却又好像解释不清。
莫尹猛地垂下脸,他低头再次抽动自己的手腕,这一次,很快就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