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远的到来却是如同给贺煊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当时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确实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眼里只有一个莫子规,他心甘情愿替他挡下那一刀,便是死了,也不会后悔。
可是,他没有死。
没有死,就得活着去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贺煊眉头紧锁,靠在叠起的软垫上,反问李远,“现在外头情形如何?”
李远也是个聪明人,只拣要紧的说,“二皇子登基了,因将军您……”李远顿了顿,瞟了一眼贺煊的伤口,主帅为要讨伐的奸佞挡刀,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贺煊脸色淡淡,李远又继续说了下去,“……各位将军在城外按兵不动。”
贺煊微一颔首,他生得剑眉星目,又是在战场上常年厮杀出的一股煞气,即使如今伤重虚弱,也依旧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将军您放心,各位将军都唯您马首是瞻,您在宫中养伤,他们都担忧得紧,恨不得强行入宫探望……”
“此事万万不可!”贺煊疾言厉色道。
李远忙道:“您放心,军师来过了,暂且压住了他们。”
贺煊面色和缓下来,片刻之后又是紧皱起了眉头。
“这回我亲眼看到您了,回去也就对诸位将军有交代了,”李远环顾四周,道,“这宫里可真漂亮,我在外头时还想着此处偏僻,如同冷宫一般,也不知将军您如何,进来瞧见这里头才知宫里奢华可真不一般。”
玉清宫的确是偏僻的冷宫,只是宫人们重新拾掇过了,贺煊半梦半醒之间瞧见过宫人们进进出出地殷勤更换器物。
贺煊也是太傅之子,不是没见识的大老粗,宫人们抖落铺在地面的是波斯进贡的地毯,他也是认识的。
宫人们还笑吟吟地向他说
:“地上凉,将军不喜我们伺候,又不便穿靴,就先只能这般将就着了。”
贺煊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将军,”李远轻声道,“您与军师是有误会么?”
贺煊眼睫缓之又缓地轻动了两下,低声道:“是有误会。”
“那……”
贺煊深吸了口气,又牵动了伤口,剧痛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便必须要去面对该面对的。
莫子规,莫太师,似是两个人一般。
在他心中,莫子规没有一处不好。
他也断不会相信莫子规会变成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
边境一同相处的那几年,莫尹的确是对他们都有所隐瞒,可人不可能成日里白天黑夜地都戴着假面具,那些同生共死,护卫平民的时光也不可能是假的。
莫尹恨先帝,恨先帝昏庸,恨官场倾轧,总不该也不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才是……
贺煊心思混乱,李远见他面容沉郁,便也不再追问,宽慰道:“将军,您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养好伤才是,旁的就先别想了。”
贺煊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