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政委沉着脸回到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小女儿守在那里,见到他时眼睛一亮,颠着细细的小腿跑过来。
“爸爸,你回来啦!”三花仰着脸看他。
看到乖巧的小女儿,马政委的神色缓和不少,问道:“你小姑回来了吗?”
“回来啦。”三花一直盯着他的脸,“不过小姑是哭着回来的,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奶进去看她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马政委闻言,再次有些心累。
“爸爸,你咋啦?”三花担忧地问,“是不是小姑又做错事了?”
听到这话,马政委的嘴角扯了扯,看来春花在小孩子眼里,就是一个会做错事的人。
要是以后所有人都这么看待她,春花还能在家属院里待着吗?要是被所有人都排挤,只怕她自己就受不了。
马政委暗暗摇头,已经蒙生将他们送回老家的念头。
以前隔得远时,加上相处少,家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是非常崇高的。直到现在和他们相处,马政委才发现,原来他心目中重要的家人,好像都有很重的私心。
回来的路上,顾夷嘉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转,让他心情越发的沉重。
马政委低头看向小女儿,见她担忧的小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进家门。
刚进去,就见媳妇朱红秀从厨房里走出来,二花跟在她身后,怯怯地探头。
朱红秀低声问:“老马,咋样了?”
马政委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朱红秀母女俩,神色怔然。
就像顾夷嘉说的那样,她们确实很瘦,面色也不太好……
马政委又仔细看她们身上的衣服,上衣还算好,裤子的补丁不少,非常旧了,好像是她们过来随军后,就一直穿这样的衣服,好几年了也没有换新的。
马政委的心情一时间变得十分复杂。
有些事情,习以为常时就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突然有了对比。
马大娘以前在老家,大家隔得远,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面,所以马政委也没什么感觉。直到这次他妈带着妹妹、侄子过来,突然间两者有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小胖子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嚷嚷道:“做好饭了没有?我要饿死啦!”
进来的泥猴子是马小壮,现在马家下一辈唯一的男孩。
朱红秀道:“已经在做了,再等会儿就做好。”
马小壮不高兴,“你咋做得这么慢?奶说得对,你就是个懒婆娘,做饭都这么慢!”
朱红秀扯了扯嘴角,这种话都听得麻木了。
以前在老家,她没少被婆婆这么骂,不管有多勤快,反正在婆婆眼里,她就是懒婆娘。
“你说啥?”三花不高兴地道,“你说谁是懒婆娘?你再说我就打你!”
马小壮不怕她,还举起自己的胖拳头,“你敢打,我就让奶打你,拧你的耳朵,打死
你!”他得意洋洋的,
“我可是马家唯一的男人,
你们都要听我的,我爸说了,以后我可是要继承马家的!”
其实大人说的是继承马家的香火,不过马小壮没记住。
三花不服气的反驳,“继承什么马家?咱们家有啥给你继承的?是继承老家的老房子吗?”
马小壮被她问得语塞,挠了挠脸,又挺起胸膛:“那当然!我妈说,家里的田地和房子都是我的,你们所有女的都是要嫁出去的,没你们的份!”
三花撇嘴,“我还不想要呢!”
什么田啊房啊,她压根儿没感觉,只想让奶和小姑他们赶紧回老家,他们在家里,家都不是她们的家了。
三花不喜欢每次回到家,要是爸爸不在,就要躲在房间里的感觉。
马小壮以为她终于服输,越发得意,挥舞着胖手说:“你以后都将你的糖给我,我可以让你回娘家,不然就让你天天干活,让你伺候我们,你们女的天生就是要伺候人的……”
“胡说什么?”马政委终于受不了地打断他,唬着脸说,“小壮,这是新时代了,谁没伺候谁的说法,以后不准说这种事!”
马小壮并不怕他,他气哼哼地反驳,“大伯,是奶说的,奶说女人天生就要伺候男人的,所以伯娘要伺候咱们这些男人,不是吗?”
马政委真的生气了,“没有的事!”
但他能看出来,马小壮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他的想法依然根深蒂固。
马政委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也想生个儿子——这年代估计没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的,可是他也见不得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女儿要伺候男人。
这侄子被他妈教坏了。
马政委想着,看着明明比马小壮还要大两岁,偏偏看着比马小壮瘦多了的小女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马政委最后也没有说什么,跟着朱红秀进了厨房,帮着一起做晚。
小孩子其实不懂什么,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和大人学的,和他置气也没用。
晚饭做好后,马大娘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吃饭。
至于马春花,估计还在伤心,连饭都不肯出来吃,以此来向马政委抗议。
反正她妈也会给她留饭的,所以出不出来吃,马春花还真不在意,继续和她大哥怄气。
马大娘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大儿子,说道:“老大啊,春花性子有些犟,你也知道的,年轻姑娘家爱面子,被人说是土肥圆,哪里能受得了?你……”
说到最后,她也想叹气了。
她没想到那顾夷嘉嘴巴这么厉害,将她女儿都骂哭了,还说不接受道歉什么的。这世间咋会有这样可恶的姑娘呢?居然这么骂人,看来这顾同志本质也不怎么好。
马大娘这么想着,暗搓搓地说:“老大,那顾同志也真是的,她说话那么难听,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她咋能这么说,看来也不是个心胸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