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王熙凤堂堂王家姑娘、贾家当家奶奶,活了这么些年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啊?今儿可好,大过年的又是被人指着鼻子好一通冷嘲热讽,又是叫人拿着茶碗活活砸出家门……可真真是将我这二十多年的里子面子全都丢干净了!”

“老太太您就可怜可怜我,下回可再别叫我掺和这事儿了,今儿林家姑姑可是放下话来,再有下一回就该拿着大扫帚将我打到大街上好叫人看看我们贾家究竟是有多无耻多不要脸皮呢!”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贾家人那脸色一时间都有些不太好了。

贾政素来是贾家最要脸的那个人,这会儿就难免有些尴尬了,“既然林家这般决绝,老太太就别再勉强了,就这般桥归桥路归路也罢了,省得叫人看笑话。”

王夫人却不以为然,反倒颇为恼恨,道:“这牙还有磕着舌头的时候呢,一家人谁家还没闹过一点矛盾不愉快?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偏就林家气性如此大,那小姑娘家也真是……年纪轻轻娇娇气气的一个姑娘,愣是不知在哪儿学了一身泼妇本事,果然不愧是在乡野山沟子里头长大的野丫头!”

就这样一个人皇家还想叫她嫁给四阿哥呢?莫不是昏了头了罢。

当然了,这话她也只敢暗自腹诽一下。

老太太没搭理他俩,就看着王熙凤,神情淡然地说道:“我也知晓这一趟恐怕少不得要遭点委屈,可咱们家却属你最能耐,换作旁人去只怕连林家的大门都还踏不进去就该被打发了,到底还得是你有这本事。”

这话可不对味儿啊。

王熙凤这心里头顿时就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仍稳着不动声色,抹着眼泪哽咽道:“许是人家不过看在大过年的份儿上不好将客人拒之门外罢了,我要真有那样大的能耐也总不会弄得如此狼狈……总之跟林家打交道这事儿我是再不愿去干了,老太太可就饶了我罢。”

“你若都说自个儿没能耐,那咱们家可就再没哪个敢说自个儿能耐的了。”王夫人冷不丁出声嘲讽,那眼神阴恻恻的就跟淬了毒似的,“过去听旁人夸我那好侄女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我还总不好意思只道人家是谬赞了,如今看来竟是我看走了眼,我的好侄女可真真是个有勇有谋的大英雄呢。”

“那本事,别说是女子了,便是世间男子都少有人能及的。”

话中浓浓的憎恨讽刺令人心惊。

“好了。”贾母暗含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又打发王熙凤,“回去洗洗换身衣裳罢,你姑妈近来是愈发脑子犯浑没个分寸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若再说什么糊涂话干什么糊涂事,我必轻饶不得她。”

王熙凤乖顺地退下了。

转身出了门没走多远,那脸色就变了。

老太太那话说的哪里是她那好姑妈啊,分明是在敲打她呢!

还有方才那番意味不明的话……老太太这是怀疑上她跟林家有特殊交情?

上回那件事根本就经不起细细琢磨推敲,老太太活到这把岁数的人了,在内宅混了一辈子的,若连这点东西都琢磨不过味儿来那才是笑话。

原本也就没天真地想着真能瞒天过海,家里头拢共也就这么几口人,扒拉扒拉总能有点头绪出来,不过事到如今老太太仿佛当真是猜着了却又难免叫人心里头有些发慌。

心神不宁地回到屋子里头却不曾见着贾琏,顿时她这脸色就更难看了,“又跑出去鬼混了?”

平儿低着头伺候她更衣,闷声道:“奶奶一早前脚才出门后脚他就跑了,我拦也拦不住,还被他好一通教训。”

这头话音还未落地呢,外面就又进来一个丫头。

“大老爷打发奴婢来……大过年的好友来往多,酒席排场赠礼样样都是花销,这会儿银钱不太凑手,叫奶奶再拿三千两银子。”

一听这话平儿当场就恼了,“前几日才拿了一千两去,今儿又张嘴就要三千两?怎么着这是打量着咱们家奶奶手里有金山银山呢?大老爷未免欺人太甚!”

王熙凤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抓起茶碗便砸了过去,“滚!跟他说姑奶奶我没钱了!”

这狠狠一下是带着十足的怒火去的,可跟林言君做戏不同,茶碗长了眼睛似的直奔小丫头的脑门儿而去,当时就出血了。

“奶奶息怒……”小丫头捂着脑袋上的伤口“扑通”就跪了下来,哭着说道:“大老爷说了,儿子媳妇孝敬老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奶奶若是不肯拿银子给他他就要去找老太太评评理了……”

这就是明摆着的威胁。

王熙凤顿时粉面含煞满眼阴沉,盯着小丫头沉默了许久,这才打发平儿去取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