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无主只知抹眼泪的薛姨妈这时才陡然回过神来,红着双眼连连点头,“没错,是该叫你舅舅出面管管她了,只不过……她那人向来执拗得很,又是个再贪心不过的,我只怕连你舅舅的话她都不见得能听得进去啊,如今眼看着元春是出息了,她那腰杆子也愈发硬挺起来,你舅舅许也未必会过于强硬给咱们撑腰呢……”
哪像她薛家呢?夫君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纵是有家财万贯又如何?商户身份不值一提,唯一的儿子也没个出息指望,与人家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纵是嫡亲的兄弟姐妹也难逃“现实”二字吧?
思及此,薛姨妈愈发悲从中来哭得不能自已。
薛宝钗揉了揉自个儿的脑袋,神情冷淡地说道:“舅舅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母亲可别忘了,当年的事是兄长犯了大错不假,一旦掀出来是绝对难逃一劫,可出手帮忙摆平此事的姨妈和舅舅难不成就能摘干净了?若当真闹开掀了老底儿,薛家、贾家、王家一个都别想跑。”
“如今姨妈许是钻进钱眼儿里失了分寸,又或许是打量着舅舅大权在握备受圣上器重、更兼贵人得宠,故而忘形自视甚高了些,殊不知一着不慎连舅舅都能被她拉下马来!”
薛姨妈愕然,“不能够吧?你舅舅那般位高权重,可不是轻易说动就能动的……”
“越是位高权重政敌才越多呢,处在这样一个位子上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都还来不及,偏她倒好,竟是上赶着要闹腾着将把柄送出去,叫舅舅知晓此事非得气晕过去不可。”
若非如今贾元春有了起来的势头,说不准都能直接两个大嘴巴子抽上去给她醒醒脑子,就没见过这般愚蠢的,真拿自个儿当个人物了。
薛宝钗不禁冷笑连连,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忽而说道:“回头母亲拿些银钱出来叫哥哥悄悄出去打点打点……前几年被她糊弄得昏了头,万幸如今还来得及,过了今年我这年纪就该过了。”
愣了好一会儿薛姨妈才反应过来,“你想去参加小选?”
“正是。我知晓母亲想说什么,无非是觉得当宫女伺候人太过辛苦艰难了些,可那又如何呢?贾元春不也是宫女出身吗?只要能有机会熬出头来,再怎么辛苦也是值得的,再如何艰难也总好过如今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
连一个毫无实权空有个壳子的所谓“国公府”二太太都能对她们如此为所欲为,真要哪天碰上个硬茬子呢?旁人随意动动嘴皮子就足够他们薛家天翻地覆的了。
听罢她的这番话薛姨妈也沉默了,只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愣是叫薛宝钗劝了许久才总算是消停下来。
“你姨妈恐怕早已将咱们家的财产当成她的囊中物了,只等着将你哄进门好趴在咱们身上吸血呢,况且以你的品貌,恐怕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进宫去跟她的元春争宠,指不定还要使出什么阴招儿来坑人呢,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我才说务必要告知舅舅,叫舅舅好好管管她……对于她来说我进宫是个威胁,可对于舅舅来说我与元春皆是嫡亲的外甥女,多一个可能性也更多一份保障,相信舅舅一定会支持我的。”
“也是,况且你比元春还要更年轻,你舅舅应当很是乐见其成才是,只要有你舅舅的支持一切就都好说了。”
显然,对于这位兄长的手段能耐薛姨妈还是十分放心信任的。
在四王八公都纷纷日落西山之时王家却还能手握实权屹立不倒,便也足以见得王子腾此人的城府能力了。
与此同时,身处深宫之中安然养病的林言君还全然不知薛宝钗的上进心已然被狠狠激发了出来,正铆足了劲儿欲搭起一个通天梯,更是不知得到那般一个离谱消息的王子腾又是如何恨铁不成钢地将王夫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然只怕都该乐坏了。
可惜错过良多。
因着皇贵妃的身子日渐好转的缘故,这精神头也愈发好了许多,对着两个小姑娘的照看更是方方面面无一不精心,恨不得保护得密不透风,不大不小的一个承乾宫竟是难得安宁怡然,任凭什么是是非非都烦扰不来了。
姑侄二人每日里便与皇贵妃一同作伴逗趣,日子平静到甚至有些许平淡,不过这俩人却是谁也未曾感到无聊,反倒还挺享受这样闲来就晒晒太阳喝喝茶的日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迟迟未能等到期待的好消息罢了。
“父亲当真能调回京城吗?”林黛玉不禁叹了口气,语气闷闷地嘟囔道:“也不知扬州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安静得叫人有些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