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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秒的怔忪,他眨了眨眼睛,确认着场边教练席上突然多出的身影。

金发蓝瞳冷漠脸,确实是失踪了小半个比赛的教练,只是相比起另一位迟到者的风光驾到,她的出现堪称悄无声息。体育馆四面清场,闲杂人士都赶上二楼看台,一楼按理说只有这块有些人气,场内空旷,想完全不引人注意地靠近堪称天方夜谭。

或者说。

他若有所悟地再次转头,目光在吸引了绝大部分视线的前辈身上停顿一瞬。

丝丝缕缕的怪异,从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里升起。

怪异还在继续。

县内第一二传先是以三个无触ace球追平分差,接着又在网前战中干脆利落地拿下赛末点,最后以一个轻巧的吊球成功扳回一局,全程不超过二十分钟,比赛以2-1结束,虽说是乌野的胜利,但谁都清楚若是按正规打满五局,花落谁家还当真不一定。

影山飞雄的眉头还没松开。一别数年,这位前同校队长给人的压迫感不减分毫,甚至在实力差距上都遥遥领先。他自认对排球从未懈怠,然而如此却依然看不见距离缩小的希望,体育社团的默认规则说经验的差距没有那么容易赶上,所以要对前辈心怀尊敬,但分明有人将前辈单挑落马,以一年级的身份夺走首发的权利。

这人正在和对方教练握手,周围是排成两排的双方队员,她的礼貌面具仿佛直接贴在脸上,言谈举止都是客套:“……最后的表现非常精彩,对我们来说也是宝贵的经验,万分感谢。”

近距离看过后才能觉出那些微妙的迥异,和曾经在北川第一的沉默形象截然不同,失去能说会道的副部长,终于有一天她在这场合应对自如。身着薄荷色制服的教练不觉半分不适,哈哈大笑:“及川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选手,但这一点青木君也是一样的吧?同样是地区代表队所属的成员,这之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一瞬间的沉默。

青城的教练处事老练,递出的话题轻松得恰到好处,顺着空气讲下去大概就能将这场礼貌的会谈终结得体面,毕竟青木风见识时务,及川彻又是向来不吝啬于牺牲脸皮制造气氛的类型,但被点名的两个人目光在空气中相遇,预期中的空白就拉长了些许。

“……是的,请多多指教。”

几秒钟后她平淡地开口,仿佛那瞬冷凝的气氛只是一个走神的失误:“及川部长。”

疏离中的疏离,及川眉梢都没动一下,笑容标准得宛如圆规划过的弧度:“这边才是。”

无需人情练达也能听得出这字里行间的陌生,但也许所谓官方的态度就该如此。影山飞雄并不确定——没人对此表现出疑问,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异样感仍在心头挥之不去。接近静止的画面中他看见对面队列里的岩泉迅速地看了及川一眼,又仿作无事地收回视线,而站在武田监督身后的清水动作则更为明显而令人迷惑不解,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怪异。

很小的时候影山飞雄曾擅自将世界分为两部分,他能理解的,和无法理解的,前者比后者要小得多,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的生活,但是高中——他想起这个字眼——高中却像是一道永恒的分水岭,世界的界限就此不再清晰,影山美羽在这个年纪放弃排球,青木风见在这个年纪学会社交,影山飞雄在这个年纪挥别祖父,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所有人都向前踏出一步。

于是那个完美的,没有风吹雨打日晒雷鸣的体育馆构成的巢穴也变得混乱,秩序和规则暧昧不清,他有时还会疑惑那颗落在地上的排球,若要追寻纯粹的强大,那绝对是他在体育馆遇到的所有事件中最不讲逻辑的一刻,那该是一切转折的征兆,是世界对他说——影山飞雄,你已经不在那个可以用天真做借口的年纪。

异样感仍在心头疯狂滋长,他一生中不知所措的时刻并不多见,有关排球的就更屈指可数,从记忆里挖掘,上一次和青木风见相关还是某年某日她在北川第一体育馆外的无名之火,而起因只是一张照片,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说自己完全理解,但总归能提供点按图索骥的线索。

他看着不远处的金发前辈端着教练的架子做完告别,转过头来指挥队员清点物品准备撤离,一边还不忘分神和三年级讨论赛况。现在她看起来又是那个令人熟悉的版本了,影山飞雄转动着脑袋,场地的另一侧青城的正副队长正一如既往地上演着爱的铁拳高中版,和北川第一的情形相似得仿佛来自同一个模具。

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