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等一下。”月岛明光叫得果断,顺势起身,从这场如履薄冰的谈话中逃离,“之前你要的高中笔记我找出来了,正好现在拿给你。”
兄弟关系好对父母来说是乐见其成且百试不爽的借口,月岛萤懒得拆穿,“唔”了一声跟在兄长后面挤挤挨挨地往楼梯上走。两个快一米九的人走这种楼梯难免磕碰,他习惯性地在楼梯口的门楣处略一低头,就听见前面的月岛明光噗嗤地笑出声。
“啊不。”眼见着弟弟的眼神不善,月岛明光连连摆手,“就是想起你以前还有空笑我,结果一眨眼也长这么高了。”
话说得半是感慨,端得是老气横秋,分明没差几岁,愣是说出了长辈的气质,落在高中生耳里最惹人心烦,月岛萤拧着眉从他旁边挤过去,开口带刺:“有什么用。”
“但也没什么坏处吧。”月岛明光不以为意,他向来看得开一些,“去看了高中?感觉怎么样?”
“一般。”月岛萤一手翻找钥匙,回得简略,何况乌野确实说不上出彩,“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月岛明光在旁边笑出声:“乌野就这样。对高中生活失望了?”
“……也没期待过。”
钥匙找到,月岛萤一手搭在房门把手上,转头去看和自己实现平齐的兄长,许是因为这个当哥哥的自小就脾气好得出奇,他在月岛明光面前向来有些不够稳重,此刻眉梢一挑,那意思很清晰——有话快说。
“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月岛明光叹气,然后在自家弟弟的眼神下迅速举手投降,“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考乌野。”一个微妙的停顿,“萤的话……更好的学校也可以吧?”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事实,月岛家的遗传智商只要没有基因突变,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用乌野保底,月岛萤移开视线,话音平淡:“你不也考了乌野。”
“我那是为了社团。”月岛明光理直气壮,“乌野排球那时候很出名——我甚至还见过小巨人。”
后半截显然是唬人,传说中曾带领队伍打进全国的男排部巅峰选手比他还小一届,不可能成得了他入学的理由。月岛萤不答话,只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无言的对视中月岛明光迅速败下阵来:“……好吧,和他没关系,”他耸耸肩,“把这条去掉,该你了。”
以回答换回答,交流技巧上称得上公平,所以更难拒绝。月岛萤收起那张比起友善更像嘲讽的笑脸,回归毫无波动的面无表情,选择乌野四个字听起来充满主观意愿,但真的做出决定不过是一时之念,可以掰扯的理由不胜枚举——离家近,考核容易,再不济还可以推到山口头上,借口那么多,总能对付过去,但他张了张嘴,忽然又感到了那种从身体深处窜出的怠惰感。
“……没有理由。”
他最后说,安静地。
月岛明光平和地看向他,目光和窗外的月光相差不离:“……嗯,我就猜会是这样。”他轻描淡写,全然不似一个在临近大学毕业的百忙之中抽空回家的人该有的急切,事实上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犹豫不决——长大后亲密和越界之间的分寸越来越难把握,但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所以,就一句话。”
他将右手虚握成拳,轻轻抵在自家弟弟右肩上,然后微微一笑。
“——放松点,乌野高中不吃人。”
这个夜晚的记忆最终终止在这句比起劝诫更像调侃的无厘头对白中,月岛萤是最不爱听训的,转头就把这句话打包扔进了垃圾桶,直到开学当日才迟迟想起,要说月岛明光有多未卜先知也不尽然,好歹是他曾经待过三年的学校,自然更知道这片林立在坡道上的土地究竟是什么样子。
和放榜那天人群稀落的景象不同,常态下的乌野高中要热闹许多,有大多数公立学校都有的通病——生源质量参差不齐,但也有鱼龙混杂不得不致使教导主任和校规一再让步的松快。
月岛在半路上和山口碰了头,一起确认完分班表,同是一年四组,算是好消息,但对于琐事一堆的新生来讲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开学日的日程紧张,一上午又是开学典礼又是班主任讲话,紧接着还有临时班干选举,总算堪堪赶在午休前组织起了个能用的班级架构,好在月岛一贯是不好亲近的冷脸,老练的班主任组织学生时就有意无意地跳过了这个成绩上名列前茅的刺头,使他暂且幸免于难。
“这样的话自由时间倒是多了一些,”山口从便当盒里挑了个鸡蛋烧放进嘴里,咀嚼中话音含混不清,“下午先去把社团申请交了吧?啊……但是果然还是不太想去三年级的教室。”